夏绘梨衣

「不因一叶障目,而不识神秀岱宗。」
社畜真的有在努力想填坑。

【雷磊/古风Au】画情(完结

1.男声版《好梦如旧》有点带感…听一遍立刻开脑洞系列。

2.红雷不是大傻的性格。可能会有点ooc…

3.落魄画家和画中精灵的故事。

 

(一)

 

  长安城外头的小村庄里,有个落魄的宫廷画师。

  十年前他不小心把老皇帝的痣点错了地儿,老皇帝一怒,抄了家还把他赶出城。

 

  他不过就是看有个飞虫落到了纸上,一时手滑,拿毛笔尖儿点了下。哪知点到了所谓的龙穴…

 

  被贬后一身布衣站在自家老宅子面前的孙红雷觉得,他没错。

  他还在想,自己是个宫廷画师,以后的日子怎么可能为了生计去下笔作画。

 

  过了两个月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后,孙红雷的竹马竹马,长安城里最大的墨阁老板黄渤来找他,问他愿不愿意五百文一幅画。

 

  孙红雷瞪大了饿得发毛的眼睛,一把攥住面前黄渤的衣领,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在宫里就职时的富贵模样。

 

  黄渤以为孙红雷骨子里的文人骨头不答应,怕这倔驴上来一阵子真尥蹶子了,刚想出言安慰,只听孙红雷急切的声音响在耳边:“多少幅??给银子还是给银票??”

 

  黄渤:“…”

 

  (二)

 

  如此这般潦倒地日子孙红雷过了十年,祖上世世代代传来下的老屋到他手里也塌了个差不多。蛛网密密麻麻的结在檐角下房梁上,迈进院门儿,七扭八歪的走过一条原本建在花园里头现在就剩下残枝败叶挂在扶手上的老旧抄手游廊,尽头是座别院,院里是孙红雷收拾出来给自己住的小屋子。

 

  平日里没事儿他就拿着几根笔几张纸去隔壁街摆摊,专门给人画画。可人人都晓得他是个从宫里被赶出来的画师,真正上前求画的,半月不过寥寥几个。

  所以孙红雷大多数收入皆是靠黄渤差下人来要几张最简单不过的山水画换来的几挂钱,攒足了就去买点好的笔墨,悄悄地趴在屋子里画着什么。

 

  孙红雷说,他在画一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画。

  虽然黄渤偶尔有空去看他的大作,意料中的一笔未动——那次被贬后,孙红雷在一夜之间失去了美感这项东西,他画的东西不再能使洛阳纸贵,也不再能使达官贵人们争相要一幅,哪怕是临摹。

 

  这天,摆着摊的孙红雷正把手抄在棉服袖里靠在身后泥墙上打盹儿,脸上胡乱的抹了几道泥灰与墨迹。

  近来是临冬不多得的晴暖日子,孙红雷的生意也稍微的好过了些。不过也得更努力的攒些钱。

  他又得熬过一个冬天。

 

  “孙老板,我们老爷差我送您点东西,说您会喜欢也会用得到。”

 

  孙红雷睁开一只眼,摊前逆光处站着位面熟地灰衣小厮,是黄渤的亲信,怀里抱着一根手臂长短似乎十分贵重的木头画筒。

  见孙红雷睁眼,小厮未多话,将怀里那画筒小心翼翼的平放到孙红雷铺着白布的摊位上。孙红雷这才看清楚,那画筒是红木做的,面上镂空雕出缱绻缠绕地藤蔓,汇聚在封口处用极其细腻的刀法刻了一枚狐狸。木头地年份有些久远,不像是近几年的。

 

  孙红雷饶有兴趣地直起身子,伸手摸着筒身所雕刻的花纹,指腹在狐狸头上无意识的摩挲,他疑惑道:“这是?”

  小厮恭敬的低头道:“这是老爷前阵子去江南收的,里头是幅残缺不全的画,一根毛笔和一枚墨块。”

 

  孙红雷煞有其事地点点头,表示明白了,随手将画筒插在自己摊位底下的布包里准备收摊后带回家细细研究,因此就没注意到面前举止得体的小厮面部表情终于出现了抽动。

 

  我靠我家老爷花了三百两黄金拍下来的东西你就这么随手扔在角落!?

 

  然,放好画筒的孙红雷揉揉眼睛,重新又靠回土墙上,自顾自地又闭上了眼睛。小厮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刚犹豫不决,见孙红雷叠放在腹前的右手抬起来向外撇了撇,不满意的嘀咕道:“让让,挡着光了。”

 

  小厮:“……”

 

  (三)

 

  当晚,月华如水流进掉漆地木窗里,执笔立在小屋一角书桌后头的孙红雷目瞪口呆的盯着坐在书桌上捧着一杯热茶啜地津津有味地男人。

  

  男人穿着旧朝地银白云纹宽袖长衫,外头裹了件滚厚厚一圈白狐狸毛边地月白色斗篷,斗篷后头长长地曳到地上,沾着月色盈盈泛着光。

  他还有在烛火下细腻的眉峰,氤氲在袅袅热气后头灿若星华地眼眸。

  

  世有君子玉无双。

  

  但关键是,这男人是个半透明的。

  更关键的是,孙红雷他不过是抽出画来赞了声好笔好墨好画,瞧见这幅凤凰花下男人持书回望图被人画了一半颜色还淡了的模样,就索性将筒里那枚小拇指大小地墨块化开,拿起筒里那根有些开裂地毛笔沾了砚台里的墨,小心翼翼的画上了第一笔。

  也就只这一笔,纸面嚯得亮起刺目白光,待他反应过来眼前重归正常之际,面前自个儿都不舍得坐一坐的书桌上就坐着这男人,画上的装扮,举着杯热茶,从热气后抬起眼皮一幅见怪不怪的样子打量着孙红雷。

 

  孙红雷心里想着,坏了,桌子要塌了。

 

  夜深,屋外除了窸窸窣窣虫鸣地声音再无其他,衬得屋里也静得骇人,唯男人喝茶时轻啜水地声音意外的刺耳。

 

  又等了一个灯花爆掉,轻啜热茶的男人似乎是看不过孙红雷像是被人点了定身穴一般站在书桌前目瞪口呆不敢动一下的样子,两手一捏茶杯便消失在手心里,转而蹦下书桌拢袖行至孙红雷面前。

 

  孙红雷身子僵住不动,眼睛倒是跟着那个男人的一举一动在眼眶地转来转去。

 

  见状那男人噗嗤一声笑出来,朝他作了一揖后歪起一边唇角笑道:“在下姓黄,单字一个三石磊,多谢兄台搭救。”

  孙红雷自被贬后处在市井莽夫堆儿里,冷不丁被这温润好听又彬彬有礼的声音击中,有些傻眼,呆愣地点了点头。

 

  黄磊见他这样笑的更开了,轻声说了句傻子,复又转身退一步至书桌前,保养极好地手指轻轻地落到摊在桌面那幅画上的一处,烛火下他的脸上有丝怅然若失,语气半是惆怅半是失落道:“六百年前好友执笔画这幅画,未完成就过世了,我一直小心贴身保管,没想到半路遇到歹人,死时一口鲜血带着精魄沾在画上,方得以苟延残喘。”

 

  这边孙红雷依旧小心翼翼的贴着床边站着,闻言战战兢兢地接话道:“…那你是鬼?”边说边小心翼翼的将手伸至枕下,那里放着自己当年还在宫里时,求得的一方护身符。

 

  陷入回忆地黄磊并没有理身后那人的动作,眼神幽怨,指尖轻挲着画上的他手里的那卷书:“是鬼还好,不过是依附于此画而生的一抹精魄罢了,”言至此他顿了顿,眉毛一挑似是极其忍耐不了道:“所以兄台不必拿护身符指着我,你看,没用的。”

 

  他好笑的转身,一屁股坐在床边地上的孙红雷正撇过头去,举着那枚布做的护身符胡乱地在身前甩来甩去,口中还念念有词。

 

  “你若是确实怕我,等这次画上墨干了我消失,就别再用红木筒里的笔墨作这幅画了,”黄磊无奈地笑笑,不管床前的孙红雷,径直走向了盛了一屋子月光的窗前:“好久没看到这么美的月亮啊……”月光穿过他的身体投在他身后的地面上,没有一丝影子,“墨是好友用秘方制的,没了它的滋养这幅画的原本模样会渐渐消失,我也会真正的死掉的。”

 

  兴许是黄磊话里遮盖不住地疲惫,孙红雷停下了不停挥舞着护身符的手,搭在屈起地膝上沉默的看着窗前冰凉月色下一脸寂寥的黄磊,不觉有丝心疼。有着这般风姿的男人早早地死在了风华正茂那年,只能依附着一副画一根墨苟延残喘的活下去,是不是比自己还要惨?

 

  想着想着他用手撑起床边站了起来,敲了敲尚在发软的腿,对着窗边发呆的那人道:“我叫孙红雷,会画画,我在你死不了。”

 

  月下披着狐毛斗篷的黄磊略带惊讶的回身,见孙红雷已重新坐下执笔研究起了他的那幅画,半面身子躲在黑暗里。

 

  (四)

 

  孙红雷当真开始研究起怎么帮黄磊能够一直现形的办法,过了前三天极度不适应每次睁眼都有个透明的人悄无声息地站在自己床前低头望着的日子,后来的几天倒是轻松了不少。

  

  黄磊死前是个私塾的教书先生,倒也不迂腐,平日里孙红雷午后摆会儿摊就回来,能看见黄磊在院子里的紫藤花架下坐着孙红雷给画的藤椅拿着一本《山海经》看得入神。

  黄磊拿不了现世的东西,一并都是想要什么孙红雷小心翼翼的化开那根拇指大小的墨,沾上那么一点点画给他。黄磊极其喜欢阳光,一天能有大半的日子里都贪在日头下不肯挪身。孙红雷笑他,黄磊却认真的说,画里的世界没有太阳,只有雾蒙蒙的一片天,好像永远也看不到尽头似得。

 

  孙红雷那日出门寻制墨所需的一味珍贵玉芝回来的晚了些,待急火火的穿过那条抄手游廊,他一脚迈进院里,见枯败的紫藤花架下黄磊已然睡熟,厚厚的《山海经》斜搭在胸口上,早冬的微凉日光轻柔地穿过他,投映在地上。

 

  孙红雷停下了脚步,忽然想到那幅画上黄磊也是这身银白云纹广袖,执书卷回眸似是看到了什么一般含笑而立,芝兰玉树。而他身后是一树花期正好地凤凰花,艳红华丽地晚霞也比不得一分。

  他轻手轻脚的进屋,把花了半壁家产才搞来的半株玉芝用锦布包好放进上了锁的柜子里,又拿出那副画卷,走出门,摊开画卷小心翼翼的在黄磊身前晃了晃。

  白光一闪,黄磊便不见了踪影。

 

  黄磊在画里,那墨迹将不会干。

  黄磊每出来一次,墨迹都会一点一点慢慢的干透,然后消失,黄磊也会跟着消失。

 

  孙红雷有些舍不得。他喜欢每个倦鸟哀哀飞过山坳间巨大的落日时辰,自己能和黄磊一人一灵坐在院里插科打诨斗斗嘴说说笑,他煮一壶酒,黄磊喝着一杯茶。

  那时候不但他内心里有什么东西活过来了,好像是整个破败死去十年的院子也跟着活过来了。

 

  (五)

 

  第二天黄磊目瞪口呆的见一早出门的孙红雷扛着两棵凤凰木,一手还提着几根紫藤花枝回来了。

  他坐在屋顶边缘垂下脚,看着孙红雷忙忙碌碌的在这方小小的院子里挖坑,栽树,抬水,浇水,累的满头大汗也没吭声,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看热闹的黄磊说着话。

 

  “红雷,你做什么要栽这个?”

  “好看啊。”

  “……你买了这两棵树,又不一定过得去这个冬天。”

  “磊磊你好烦,明年养不活我再去买来种就是了。”

 

  黄磊闭上了嘴,见那人裹着冬服,像是一头熊一样笨拙的开始处理紫藤花枝,不由得轻轻地叹了口气,飞身轻盈地跳下屋檐,脚落地地那一刻嘴里嘀咕了句什么。

  接着他走到孙红雷身前,握住了孙红雷手里的紫藤花枝。

 

  “诶——!?磊磊你????”孙红雷仿佛被雷劈过一样用另一只手不住的指着黄磊能够摸到花枝的手,声调骤然拔高了一个度,惊得黄磊一个哆嗦后一把抓住他的手不住地问道“你成人了!?”

 

  黄磊嫌弃的看他一眼,又嫌弃地看他之间插种地几根花枝,甩开他的手不甚在意的答道:“恩,我是可以有一炷香的实体…不过每一次墨迹就得干一次,很不划算。”他蹲下来细心的整理了花枝部分,伸手挖开一堆土将手里的花枝插了进去,“你看,紫藤花枝要这么插才对,你那么插,根会很快烂掉的。”

 

  满脑子都是黄磊说的那句很不划算的孙红雷如临大敌,一把拽起兴致勃勃种花的黄磊又惊又怒道:“这么浪费你还!?”黄磊皱着眉头见孙红雷沾满泥土的手握着自己银白的衣裳,啧啧的伸出两根指头揪着他的手道:“红雷你手脏死了快拿下去,幸好我这衣服不用洗……”

  孙红雷见他一副避重就轻的模样心下不由得又烧起了一把火,将手里入手冰凉的那人的手握得更紧了。

 

  “好吧,红雷,我只是好多年没有摸到泥土了,也没有被人碰过了,实在是忍不住了。”

 

  闻言孙红雷一点一点地松开了黄磊,两人之间无话。

 

  “就这一次。”

  “好,就这一次。”

 

  (六)

 

  临近年关,天儿也越来越冷,孙红雷索性也不再出门摆摊。也许是心情好的缘故,近来他随手画的几幅画都在黄渤那里买了个好价钱,因而他在屋里屋外舔了不少东西,死寂的院子也有了丝生气。

  

  黄磊用得墨所需要的原料还差两味,一味是晴月雪,一味是凤凰花。

 

  孙红雷窝在收拾出来的火炕上盯着外头的大雪,腿伸在炕桌底下,里头放了七八个热乎乎的汤婆子。

  黄磊则坐在炕桌另一边写着什么,桌上摆着一枚巴掌大的红色木牌,上头绕了一根红丝带,看样子是庙里祈福用的牌子。

 

  半晌盯着窗外昏暗天气的孙红雷干巴巴道:“你又这样。”

  黄磊不以为然地写着安字最后勾回来的一笔,写成后撂下笔拿起牌子颇为自得的看了看后对着孙红雷亮了亮:“偶尔一次嘛,来红雷,拿着,灵写的牌子总比那些庙里的好使。”

 

  孙红雷回头,单手从黄磊手里抽过那个写着红雷平安地小牌子在眼前晃了晃,额上蹦出一根青筋:“在我收集好晴月雪之前你要是再敢化人形我立马把你烧了。”

  黄磊闻言耸肩一笑,将腿从炕桌里拔出来,嘴上应承着是是是的下了炕,搭上孙红雷刚买的厚重大氅,拖着鞋子出了屋子。

 

  “我去外头搭个棚子,今晚说不定真的有晴月雪。”

 

  (七) 

 

  晴月雪,说的是月高天明的夜晚也能下起的大雪。不稀有,却也不常见。

 

  没想到今夜倒是让两人赶上了。

 

  黄磊半躺在傍晚搭的小棚子里孙红雷给他画的美人榻上,悠闲地握着一本《孙子兵法》提笔做注,偶尔目光越过泛黄的书页,见孙红雷拿了个小巧的木盆,像个孩童一样兴奋地接着雪。黄磊无奈地摇摇头,不时出声提醒几句。

 

  “红雷,肩上雪太多了,拍拍,化了再着凉了。”

  “红雷,那边儿,台上落了不少雪。”

  “红雷,你别总站在一个地儿,到处走走,还暖和。”

  “……我说孙红雷你是傻子吗!怎么走个平地都能跌一跤!?”

 

 

  约莫一个时辰,顶着满头雪花的孙红雷兴高采烈的在院子里喊打着瞌睡的黄磊:“磊磊!这一盆几十年都够用了!”

 

  黄磊撂下书,看鹅毛大雪里月色旖旎,孙红雷肩上头上顶着雪花,怀里抱着那个脸大的盆笑的一脸得意。

  他忽然间很想再任性一回,不管那还剩下指甲盖大小的墨块。

 

  

  黄磊从美人榻上起身,走出小棚子,一脚踏进雪里,雪却没有任何凹下去的迹象。他步伐轻盈的行至用手划拉着盆中雪的孙红雷面前,语气不由自主的温柔上了三分,轻道:“红雷,我们出去走走?”

 

  孙红雷讶然抬头看他,见黄磊眼里是不容否定的执着,也笑了起来,不大的眼睛又小上了一圈:“好啊。”

 

 

  晴月雪,空无一人的街巷,清冷到只有明月与白雪点缀在世间。

  街面上的雪仿佛糖砂糕似得,整齐的码在那里,一脚踩下去没到脚腕。而街巷尽头有两个人正慢慢朝这里走过来。

  一人穿着厚重大氅,一人披着月白滚白狐狸毛边儿的斗篷,都未执伞,却只有穿着大氅那人顶着满头雪,花白一片。

 

  两人身后的路只有一人的脚印。

 

  当两人行至街巷尽头之时,行走过的街面从那家挂着红灯笼的地儿开始,便出现了两个人的脚印。

 

  月白滚白狐狸毛边儿的那人,也顶着满头白雪。

 

  (八)

 

  来年孟夏,孙红雷去年种下地紫藤奇迹般的开了花。

  

  而孙红雷也如愿以偿的拿到了凤凰花,就着一小撮的玲珑粉,他做出了一节小拇指大小的墨块。

 

  彼时紫藤花香馥郁地飘在转暖的天气里,凤凰木已重新抽了枝叶,嫩绿色细长的叶子衬着满院紫藤花,格外赏心悦目。

 

  孙红雷的状态也一日比一日好,最喜欢的就是把窝在画里犯春懒的黄磊喊出来站在紫藤花架下,他提笔细细的勾勒黄磊好看的眉眼。

  

  黄磊还会酿米酒,无事时迎着孙红雷又埋怨他化人形的唠叨酿了整整一壶酒,隔了两天两人坐在院里已被紫藤花枝绕满的小棚子里下棋观细雨时,让孙红雷去拿出来喝。

 

  一壶过后孙红雷醉倒在棋桌上,黄磊捻黑子轻轻落在孙红雷带着酒香的唇畔。

 

  “磊磊,我来人世走这么一遭,太遭罪了,要不是遇见你,可能挨不过上个腊月了。”

  “红雷,万千生灵,你能作为一个人站在世间,岂不是很幸运了。”

  “……官场,官场太过于……”

  “别想着那些了,明争暗斗的屠场,你这性子,早早被打出来还能留一命。”

  “是啊……”

  “勾心斗角的来来回回,你不适合的,我当年也算是见识过……你得读懂人心那本书,还得读懂里头那些你来我往的回合章节……”

  “不稀罕了,你在就好。”

 

  (九)

 

  黄磊动心了吗?

  孙红雷早就动心了。

 

  可黄磊不能动心,他不过是个靠墨块活下去的灵,不知什么时候就只能困在画里,再也出不来。

 

  (十)

 

  这年晚夏,孙红雷院里的凤凰花开的灼灼其华,一树红花似是燃烧起来了一般红的惊人,遮去了半个院子地阳光。

 

  黄渤得空来过一次,笑着说孙红雷十年了你活过来了,这花儿养的不错啊。

  

  孙红雷站在树下点头说好,目送黄渤消失在被各种花草簇拥着的抄手游廊外。树冠深处坐着黄磊,正对着鲜花挨个打量。

 

  “红雷我跟你讲,给我做墨的凤凰花一定要完整带香气的,要不然磨出来的色不好看。”

  “……怎么这么啰嗦呢你。”

 

  黄磊低下头去看树下孙红雷脚踩在被他弄下的落花上,一脸的宠溺。

  

  然,孙红雷病倒在一树凤凰已然谢了一地芳华的时候。

 

  黄磊只能干着急的看着孙红雷盖着厚厚的被子躺在烧的如火炉一般的炕上还在不住的颤抖,咳嗽时撕心裂肺的似乎将嗓子也给咳破了一般,一到深夜就不住的吐血。

 

  他那日化了实形去找郎中,郎中给他开了两天的药,说,好则好,不好,药石罔效。

 

  黄磊蹲在小院子里给孙红雷煎了两天的药,磨掉了最后一块被孙红雷小心翼翼包起来指甲盖大小的墨。

  孙红雷本意是过了这个夏天再去寻些制墨的材料,等着他再有了些钱,就多买些存起来,这样他就可以和黄磊一直一直呆在一起。

 

  而孙红雷却挨不到那个时候了。

 

  (十)

 

  分别那日是在天刚刚转冷时,黄磊爬到床上假装自己能抱得到孙红雷,蜷在已经没有多少神智还在的孙红雷身边叨叨着话,多数是些家长里短,什么明年紫藤花会开的更好啊,什么你再等一年我种下的西瓜就能吃啦,什么我从古籍上学了首曲儿,你快点醒来我唱给你听啊。

 

  孙红雷的神智恢复了一刹,他用尽力气偏过头,看靠在自己肩上红了眼眶的黄磊,本是一把好声音的嗓子如今只剩下干哑嘲哳:“磊磊……你……有没有点…爱上我?”

 

  黄磊有一滴泪凝在眼底,脑海里本嘈杂一片,蓦地全化成了空白。

 

  孙红雷见他仿佛被吓到了的模样,嘴角扯了个弧度,攒了好久的力气才慢慢道:“那……那我换种……在你心里…我有没有……高过你百年前……百年前的好友?”

 

  黄磊似是不可置信一般瞧着孙红雷瘦得不成样子的脸庞,见孙红雷病得睁不开眼睛还要用力地望着他,听他的一句回答,他那滴眼泪终于滚下睫毛。

 

  “……有。”

 

  弥留之际地孙红雷,像是终于得到了褒奖的孩子,不舍得闭上了双眼,再无声息。

 

  黄磊靠在孙红雷身边,感觉自己像是六百年前被人用刀子穿心过那样,又死了一遍。

 

  (十一)

 

  黄渤处理好竹马竹马孙红雷的后事后,将他屋里那副送他的凤凰花图收了起来。本想将它一并送进孙红雷棺材里,想了想他又觉得,这幅百年名画若是能流传下来,说不定也是孙红雷的心愿。

 

  于是黄渤把画重新封在了红木筒里,差小厮放进了墨阁库房,等待着下一次的重见天日。

 

 

  第二年开春,京城里来了个爱画高官说要幅画,黄渤想来想去就想到了自己手头上那副老友旧画,差人打开库房去取来。

  而画却不见了。

 

  黄渤拿着剩的空空的红木卷轴摸不清头脑,他不懂为什么库房里存着的一根毛笔和一块很名贵的墨也被人用了。

 

  凤凰花图就这么消失在世间。

 

  (十二)

 

  时间倒回孙红雷去世两个月后,黄磊终于从失神中醒来,在腊月的大雪遮天里拿着画从库房里走了出来。

  黄磊还是最开始的那身银白云纹广袖衫狐狸毛斗篷,走在风雪里那么像一件丧衣。

 

  他的每一步街巷里的雪都记了下来,深深浅浅的,从墨阁一直到埋着孙红雷的那座山上。

 

  这次白头的,只有黄磊一人了。

 

  

  站在孙红雷小小的坟包前,黄磊怀抱着画卷,目光柔软,声音沉而清。

 

  “你怎么好吃你上上上上上上辈子的醋,大傻子。”

  “没想告诉你上辈子的事儿,你的这辈子是这辈子,你却傻到这份上,要不是死,你也不说。”

  “你那时候信誓旦旦的和我说,你会找到我,你确实找到我了,花了六百年。”

  “我找了你六百年,等了你六百年,你却只肯陪我两年。”

  

  黄磊叹了口气,感觉身上热度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他知道墨迹撑不住了,便将画卷摊开在手里,盯着那副画轻道:“红雷,我累了,我不能再等你六百年再找你六百年了。”

 

  他面无表情的仰面躺倒孙红雷小小的坟头上。漫天大雪里画卷在他手上骤然烧起来,连带着他及地地斗篷下也开始燃烧起来。

 

  黄磊躺在一片火光里对着满天繁星道:“我放过你了,你也放过我。”

 

  火越烧越大,已烧完黄磊的半个身子。这画面在大雪里格外的诡异,也格外的凄凉。

 

  “那就让这一世你遇到的,陪这一世的你永眠吧。”

  “可黄磊不等你了。”

  

  风雪骤然大了起来,复平静下来之时,坟头上什么都没有了。

 

(十二)

 

  第二天,风雪停后,孙红雷坟附近有两只兔子精坐在高高的大树上,其中一只问另一只:“娘,昨天那个精灵为什么烧掉自己呢?”

 

  老兔子精摸了摸自己孩子的头,笑眯眯道:“因为他等的很辛苦也很累,所以就跑去转世啦。”

 

  小兔子精瘪了瘪嘴,有些难过道:“啊…那他为什么要到这个人的墓前烧掉自己呢?”

 

  老兔子精道:“因为精灵舍不得这个人类啊。”

  小兔子精又问道“那他一定要烧掉自己吗……”

 

  老兔子精有些伤感道:“大概是凡人们的一句古语吧……”

  小兔子精好奇道:“是什么?”

  老兔子精认真道:“生不能同衾,死当同穴。”

 

  

  生不能同衾,死当同穴。

 

                                                    完。

 

  Ps,紫藤花语:醉人的恋情,依依的思念

      凤凰花语:离别,思念

 

  憋打我,拒绝东风快递,刀片,不接受查水表。#其实也可以看成一个HE……#【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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