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绘梨衣

「不因一叶障目,而不识神秀岱宗。」
社畜真的有在努力想填坑。

【雷磊/双黄】情深不寿(完结

1..雷磊/双黄 三角并且狗血短篇码完省事流水账,现在点退出还来得及=L=

2.极度狗血,说不定有OOC……【  

3.不接受刀片快递查水表,不张嘴【

4.本文纯属虚构,与真人无关,勿扰

5.这里黄老师的神算子称号只是他们之间开玩笑的并没有真正的具有神算子的智商

6.12.5晚上全稿完结,前面有加新内容~注意查看~新的内容修改会在第二天第三天进行QWQ么么哒,求评论【。


7.看的时候BGM可以放《喜帖街》《痴情司》啊什么的【。


                                                       一.


 


 【故事开始前他们曾经为了冲破世俗的枷锁而努力,而局外人的他蹲一旁嘴里叼着根草,悄悄的说着后会有期。】


  说是在历史夹缝里有个不知名的小朝代,不知名的小朝代的管辖里有个山高皇帝远的烟州。


  烟州有个孙氏,家大业大,唯一不足的是子嗣少,多年来只有一个长子。


  孙家自然对这个长子宠爱有加,在他十二岁那年应了他的要求送上了烟州外一处深山里跟随师父习些强身健体的武术。


  孙家哪知道长子这一去就不回来,逢年过节才肯不情不愿的回家一趟,待不了几天便匆匆离去。第三年上头孙老爷心下诧异,派了个心腹进山悄悄打探。两个月后心腹带着消息回来,孙老爷听了差点一口气背过去。


  这孙家长子孙红雷,在山上和一个男人好上了。


  男人是山上师父收养的孩子,便随了师父姓黄,单字一个磊。模样生的倒是俊俏,一双眼睛会说话似的。



  心腹欲言又止的说:“大少爷每次看着那男人,眼里脸上都是遮不住的欢喜。”


  孙老爷大怒,直接编了个由头喊人去把孙红雷召回来。


  孙红雷听闻娘亲病了,骑了三天两夜的马下山回来。脚刚踏进家大门,娘亲还没见上一面,自己就被十几个家丁架起来关进孙家大院后的祠堂里,四把铁锁锁在门外头。



  孙老爷负手站在祠堂外,祠堂厚重的木头门被孙红雷撞的摇来倒去,四把巴掌大的铁锁重重的飞起又摔在门上。他听着祠堂里儿子的咆哮,怒声喊道:“孽子!为父送你上山是疼你向着你,你却和…和一个…男人纠缠不清!?传出去让我们孙家的老脸往哪里搁?!”


  门里回答他的是孙红雷一遍又一遍用身子撞大门的闷响。


  气的孙老爷一咬牙,挥袖而去。


 


  孙红雷被关起来这事儿是在两个月后才传上季眺山的,彼时孙红雷山上的师弟们围着黄磊焦急的说着办法,最小的那个才十岁,噌的一声拔出剑明晃晃的架在身前。尖着嗓子道:“杀下山把红雷哥抢回来不就好了!”


  黄磊却摇摇头,让五师弟拎着小师弟下去,自己一个人转身进屋准备收拾行头。


 


  师兄弟里的黄渤是黄磊在年幼时流浪时的日子里认识的,二人一起被黄师父收留,多年来他二人一向关系好,好到对方眨个眼都知道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


 


  所以黄渤见黄磊轻蹙眉头进屋去,当下就明白他要做什么。


 


  明白过来的黄渤一个箭步上去伸手抓住黄磊的胳膊,声音里略带些许怒火,强压下吼声对回头不解的黄磊道:“你不能去。”


 


  黄磊眉头舒展开来,笑回道:“我为什么不能去?”


  这句反问问的极好,抓住黄磊胳膊的黄渤登时就蒙在那里,手上用的劲儿也不由自主的松了许多,黄磊顺势抽出了自己的胳膊。


  掌心里的温度忽然失去,黄渤脱口而出:“你们两个不可能在一起的,孙红雷是长子,你去找孙红雷的话孙老爷会打死你的。”


  黄磊从没见过黄渤如此狰狞的模样,他只当是自己呵护多年口是心非的弟弟终于能够流露出几分关心他的急切。


  心急的黄渤话出口有些后悔,却见黄磊嘴角弯起来,抬手如往常一般摸了摸他的发顶。


  “傻子。”


  熟悉的笑脸,熟悉的温度。


  那不是他的。


 


  “你不懂,我死也要死到他身边去。”


 


  那个下午黄渤站在下山的石阶顶,少有的沉着一张脸目送背着小包袱的黄磊慢悠悠的下山去了。


  黄渤身后再远处是黄师父以及剩下的三个徒弟,最小的那个疑惑的抬起头想要问什么,被黄师父一个眼神制止。


 


  再后来黄渤从矮石柱上跳下来,师徒四人目送他也冲下了石阶,仅仅带着一把剑。


 



  这边孙红雷被孙老爷关在祠堂两个月,虽每天有人定时定点的来送水送饭,孙红雷基本都不吃,要么送的时候连饭带碗一起摔出去,要么等第二天下人来送饭时,见前一天的饭还好生生的搁在那里,没有动过。


  黄磊赶来的前三天,体壮如孙红雷终于撑不住,眼一黑倒在孙家祖祖辈辈的排位前头,被后来送饭的小厮发现,当下便被重新抬回了自己的院子。


  孙老爷痛心疾首的站在他儿子床前,看孙夫人握着昏迷过去的儿子的手哭成了个泪人。孙夫人一边哭一边埋怨孙老爷,说:“他还年轻,喜欢就喜欢了,等到了该成亲的岁数自然就明白了,你怎么能逼儿子呢……”


  孙老爷妥协。


 


  孙红雷被参汤吊了两天的命,终于在第三天傍晚雷声轰动大雨倾盆的时候醒了过来。


  一声惊雷后孙红雷缓缓睁眼,见眼前有个模糊的人影,当下脱口而出一声磊磊。那人影哀嚎一声扑倒他身上,撞得他差点喷出一口血——那是衣不解体的照顾了他两天两夜的孙夫人。


  孙夫人一边抱着他一边哭骂,孙红雷也只是皱眉无奈的听着。


  这时孙红雷的手下慌里慌张的推门跑进来带进一股冷风,孙红雷顺势看见门外头惊雷一闪一闪,大雨如注哗啦啦的摔在院子里。孙夫人回头骂道小厮不长眼色,少爷病着呢怎么随便进来门也不关。


  小厮却扑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的磕了两个头,顶着孙红雷目光灼灼的压力颤声道:“黄…黄公子来了,老爷不让他见少爷……他就…就跪在府外头,已经跪了两个时……”




  话还没说完,与惊雷一同响起的还有孙夫人一声惊呼:“儿子——”


  


  孙红雷铁青着脸掀开被子下床,随手拽起床边挂着的大氅,手一挥搭在身上便冲出屋子。


  猛得起身奔跑在满是水渍的回廊上的孙红雷头晕眼花,大病初愈他连脚都是软的,踩到地上仿佛踩进了棉花堆儿似得,使不上力。


  冲出抄手游廊后他身后是孙老爷的怒吼,雨水冲刷着孙红雷的脸,他稍微的停顿了一下,听清了孙老爷的话:“你给我回来!你要是出去我就没你这个儿子!!”


  雨水划过孙红雷的脸庞至他挂着嘲笑的嘴角。他没理,冲到门前推开门后把守着大门的两个小厮,伸手抓住沉重的朱红漆木头门栓,深吸一口气用力的拉开了两扇门叶。


  炸雷声中门缝缓缓变大,雨幕里浑身湿透的黄磊跪在二十级石阶下的身影渐渐出现在孙红雷眼前。


  孙红雷大大的吸了一口气,松开抓住门栓隐隐作痛的手才发现虎口处已经开裂出血,此时合着雨水往下流。他顾不得包扎也顾不得摸一把脸上不知是雨水还是混着眼泪的雨水,强作镇定的迈过高高的门槛,步伐坚定的走下石阶,走到黄磊面前。


 


  黄磊毫无生气的眼神在看到孙红雷拉开大门的那一瞬间鲜活起来,直起身子想要站起来,却终因为双膝的刺痛而作罢。


  石阶到黄磊的身前不过十步远,同样一身湿透的孙红雷走得极缓慢沉重,雨水顺着头发而下在下巴处汇聚成一股小小的水流,啪嗒啪嗒的砸到地上。


  孙红雷紧抿着嘴站在黄磊身前低头,黄磊抬起冰凉苍白的脸抬起头。


  雨幕仿佛不存在了,孙府门口站着青筋暴露的孙老爷和用手帕擦着泪的孙夫人。


 


  门前的高大石制麒麟后躲着一个人,同样的被雨水淋透。


 


  “你怎么来了。”


  “来找你。”


  “谁让你来的。”


  “我自己要来的。”


  “你现在一点都没有神算子的神气了。”


  “你还是个傻子。”


  孙红雷喉间一哽,眼前那人柔软的短发被雨水冲刷成一缕一缕的,紧紧的贴在冻的煞白的脸庞上。他一吸鼻子,麻利的脱下吃了雨水沉甸甸的大氅,一股脑盖在黄磊身上,然后顺势跌坐在街上的水湾里,死死的抱住怀里瑟瑟发抖的黄磊。


  “…你现在这样也是个傻子。”


  雨幕里连时间也恍惚得停下来了,只有风雨里抱在一起的两个人,虚弱的倚靠在一起。


  孙府下人手持灯笼仿佛雨夜里悬浮的枷锁般鱼贯而出,上前扶起淋雨到虚脱的两人便进了孙府。


  躲在麒麟背后的黄渤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吐出嘴里叼着的一根狗尾巴草朝着出城的方向走去,末了咳嗽了几声,沙哑的说了句,后会有期。


 


                                二


 


   【他想,少年时他们曾经那么好,局外人的他都只有艳羡的份儿。】


  十二年后初秋黄渤下山历练,第一站就是烟州。


  这十多年里每逢过年过节回家一趟的成了黄磊。


  孙红雷强制的把黄磊留在府中并且和孙老爷大吵了一架,两人互相不让,最后是孙夫人出面这才各退一步,孙红雷把黄磊安置在了隔了两条街的别院里,自己也去了别院住。


 


  自此黄磊也留在了烟州不再回山,几个小师弟倒是会经常下山去别院找他,黄渤一次也没有。


 


  啊曾经憧憬过的人被后来的人抢走了还要看着他们恩爱是着实看不下去啊看不下去。


 


  这次下山来他纯属历练,顺便也去见见两年未回山的黄磊。


  


  别院是个不大但是气派的二进二出的院子,他进了院子里的门,门边一棵高大的银杏树冠嫩黄深绿交杂在一起,阳光穿过叶隙碎落在地上,他踩了上去。


  院里是一些极好生养的花草养在不大的水池边儿上,那边儿上还有一枚石桌并两个石凳。


  黄磊身上披着外衣正坐在石凳上写着什么,侧脸极其认真的模样,黄渤连想都不想的就猜到了黄磊正在抄经书。当年在山上,黄磊就极爱抄写经书,说这样有沉心静气的作用。


  黄磊听见门外有声响,随意一抬头,见一年多不见的黄渤有些局促的站在银杏树下头,赶紧放下手中的笔起身迎上去:“小渤儿?你来啦?”




  黄渤站在那里皮笑肉不笑的说,对,我来了。


  他记得小时候他和孙红雷上树偷完果子回师父的院子,黄磊见他俩回来,说的是:“小渤儿被红雷拐带的舍得回家了?”


  是回家,不是来了。


 


  黄磊给他迎进门后唤下人上了壶自己亲手摘的碧螺春,泛着碧色的茶汤荡漾在细腻白滑的茶杯里,热气氤氲在两人之间。


  “红雷回府去处理事情了,这几天来了桩大生意,他忙得快两天没回家了。”黄磊穿着一身乳黄色的家常褂子,用细密的针脚在袖口和领口处秀了几处银线云纹,衬得黄磊的气质好上许多。


  “师兄你可真闲,天天呆这里抄经书。”黄渤捧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气,吹开上头浮着的两枚茶叶,小尝一口,熟悉的清香。


  “我有在私塾里教书,这几天身体不好,和先生告了个假。”黄磊说到此声音不自觉的轻了下去,几分疲惫溢了上来。




  黄渤在热气腾腾里细细的盯着黄磊的脸,眼光不经意间滑到黄磊领口处,被云纹半遮未遮的地儿,有枚青红的痕迹。


  他随即红了脸,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眼神,不经意道:“孙红雷丫太没节制了。”


  黄磊重重的拍了下黄渤的头:“小孩子不学好。”


  “…师兄我这辈子长不高绝对是你从小拍我拍的。”


 


  黄磊眯眯眼笑起来:“我拍自己的弟弟有错吗?”


  黄渤忽然有点难过,他扯起嘴角眼帘低垂嘿嘿的笑着,摸索着身上的粗布衣裳,轻声说:“没错,没错。”


 


   孙红雷那晚亥时才回来,黄渤就陪黄磊坐在厅里等到了亥时。门外马车声音响在院里,黄磊面上看着不急,脚下却异常凌乱的走出去,黄渤也跟在后头。


  月色下的马车上下来个穿着绫罗绸缎的妙龄女子,黄磊见状在门口停住了脚步,黄渤险些撞了上去。


  华服妙龄女子先朝黄磊黄渤二人福了福身子,又转头去让车夫帮忙从车里拽下来烂醉如泥的孙红雷。


  黄磊没有上前去帮一把,只静静注视着妙龄女子环抱着孙红雷红晕飞上了脸颊,慢慢的移上十级石阶后站在黄磊面前,声音细声细气的带着几分歉意:“今日孙少爷和家父谈生意,喝醉了,家父便差我将孙少爷送回来。”




  黄渤刚想出声问你爹能让一个未出阁的女儿送一个大男人回家?没想到黄磊先开了口。


  黄磊声音压得很低,道了声多谢姑娘,便从华服女子手里接过孙红雷,还未等孙红雷重心完全移过来,便把他整个人都摔给身后正想事的黄渤,黄渤一个趔趄,差点没接住连孙红雷带自己摔到地上去。


  而后他拍拍手,向华服女子拱手道了声:“天晚,本应送姑娘回去,只是红雷醉的深,还望姑娘海涵。”


 


  女子娇声的回了句不必,身似弱柳扶风般下了石阶重新上了马车,拉开轿帘的那一刹那回头风情万种地看了孙红雷一眼。


 


  黄渤骂骂咧咧的将孙红雷搬到床上,黄磊双手拢在袖子里,一脸淡漠的跟在后头站着。黄渤拍拍手扭头想问黄磊些什么,黄磊又像是知道他要问什么似得开了口:“那李姑娘是孙老爷相中的媳妇。”




  黄渤登时就炸毛,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问道:“什么?他不是都默许你和……”


  黄磊声音依旧不失往常的淡定温润,只是带了些许干涩,听来让人没来由沉闷:“孙老爷这几年身体不好,把红雷喊回去替他管起了生意,再若无其事的给他介绍些姑娘,”说到此黄磊顿了顿,冷笑了起来,“然后再找个由头杀了我,他儿子就能老老实实的继承他的家业了。”


  夜深,院里头是风吹树叶沙沙的声响,惊起了黄渤一身的冷汗,没来由的恐惧似蚂蚁一般爬满了他的全身。他上前几步像当年阻止黄磊走的那样拉住黄磊的手,愤怒道:“杀了你?孙红雷不是在这里吗?谁能杀了你?”


 


  黄磊没有像多年前那样抽出手,眼里浮现出几分无可奈何:“红雷嘴上说着信不信我他都会信我,可那个终究是他爹。”


  黄渤没有说出话,良久僵硬的放开黄磊的手,立在那里默默地看黄磊走到床前替酣睡中的孙红雷脱了外衣又盖上被子。


  “夜深了,小渤儿,回屋睡吧。”


  一句“师兄,这里太危险,我带你走吧。”终究没有说出口。




 


  第二天孙红雷醒了,见到黄渤自然不免一番两人之间熟悉的冷嘲热讽互相对喷。饭桌上黄磊坐在两人中间,扶着额头说你俩闹了十几年怎么还没闹够。


 


  黄渤后来开始慢慢的观察起孙红雷和黄磊之间的那些细微变化,比如黄磊不像十几年前那样等孙红雷回来才吃饭,比如孙红雷不会每次回来都和以前那样先死死的拥抱住黄磊再蹭蹭他的脸,说,磊磊我回来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好像是转化成了另一种高于友情的亲情,相敬如宾这个词用的不是很好但确实是目前他们最好的形容词。


  如果不是黄渤起夜路过两人屋前听到某些细碎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他会以为这两人早就貌合神离。


  怎么会这样呢,黄渤想。这两个人从一开始相识就好的不得了,能把自己这个和黄磊同生死过的人都挤在外头了。


 


 


  半个月后黄渤在院子里和孙红雷约了一架,原因是前一天晚上那个华服女子又送孙红雷回家。


  多年不曾练武的孙红雷自然是比不上未曾撂下功课的黄渤,几个回合后孙红雷气喘吁吁地被黄渤一胳膊肘死死地按在院墙上。


  宿醉的头晕目眩和此刻的窒息感瞬间爬满孙红雷的意识,他不禁破口骂道:“黄渤你个小人过招这么拼命!”


  黄渤闻言松了松胳膊上的劲儿,不由得嘲讽道:“你当年是很能打的。”


  “废话,那是当年,老子现在经商哪有功夫练功夫。”


  黄渤松开手,见孙红雷捂着喉咙不住的咳嗽,嘴角一歪又轻声嘲讽道:“你当年也很爱我哥,爱到我甘愿退出。”


  扶着嗓子咳嗽的孙红雷停了下来。


  “孙红雷,我把我师兄交给你是心甘情愿的,你别辜负了他,否则我真的饶不了你。”


  说罢黄渤抚了抚身上的枯草叶子,不理会身后孙红雷诧异的眼神进了屋,高声喊道:“磊哥我——饿——了——”


 


                                                    三


  【雪没到他的大腿根,双腿已经失去了任何直觉,他凭着几分残存的意识,顶起了身上的人。】


  和孙红雷约完架后,黄渤略有欣慰的见他始准时的回来,并且还义正言辞的不允许黄渤出现在黄磊周围三尺之内。


  黄磊笑着拿毛笔点了下孙红雷的脑袋,说这么些年我和小渤就算是有点什么都没你的事儿了好吗?


  孙红雷却不管,虎视眈眈的瞅着黄渤严肃道:“这小子潜伏很深啊。”


  黄渤无所谓的耸耸肩,夹起一筷子炒土豆丝塞进嘴里。


 


  好吃。


 


  转眼间进了冬天。


  黄渤盘算了下,明年春天的时候就该去隔壁的台州看看,不能总停在第一站。


  他想去周围几个州走走,看看山看看水,再回去给师父养老送终。


  彼时屋里黄磊正抱着小手炉看账本,孙红雷坐在他另一边,一脸美滋滋的给他剥着刚差人买回来的烤栗子,闻言不由得大笑三声称好:“灾舅子终于要走了不打扰我和我的磊磊了。”


  黄磊好笑又好气地把账本往孙红雷脸上一拍:“你说谁灾舅子呢。”


  黄渤嘚嘚瑟瑟的走到两人的桌前,拿起两个孙红雷剥好的栗子往嘴里一扔随即快速闪身躲开孙红雷的一脚:“老子剥给磊磊吃的栗子!你给我吐出来!”


  “就!不!”


 


  腊月十七,雪盛,大雪纷飞。


  这日孙红雷一早就出了门,说是孙家的生意要开始准备过年的事了,可能要过几天才回来。黄磊把他送出门的时候替他拢了拢身上的狐裘长衣,嘱咐几句就放他走了。


  许多年后流年倥偬,黄磊依然记得孙红雷在雪后长街上回眸时温柔如水的眼神。


  “等我回家哦磊磊。”


 


  孙红雷三天没回来,这三天里黄磊和黄渤一起收拾了不大的院落下准备过年。该换新的换新,该擦净的擦净。


  第四天上午,黄磊和黄渤两人坐在院里擦着一院子的各色陶瓷瓶子,都是孙红雷和黄磊多年来的珍藏。


  黄渤一边擦着一边念叨着说你们真会玩,放着又不能用还不如卖了。


  黄磊啐他一口,笑骂道:“傻子,和红雷最开始一样不识货。”


  话说着,黄磊想到了什么似得进屋,半晌端了个小巧精致的描金木盒回来,揣进怀里,盘坐在地上打开了它。


  坐在对面瓶瓶罐罐堆儿里的黄渤好奇的伸长脖子探头瞅,盒子里头是大红绫罗做的铺垫,里头卧着两枚食指大小的银酒杯。


  


  “喔——”他探身过去抓起右边的那枚,放到日光下细细的打量着杯身。


  薄如蝉翼的银制杯壁外头刻了一只花纹极其复杂的比翼鸟,眼睛用黑曜石点缀。


  ——这只比翼鸟还缺一半才能飞。


  黄渤扭头,另一枚银制比翼鸟酒杯正握在黄磊手里头,被软布轻轻擦拭。


 


  感受到黄渤的视线,黄磊一挑眉,继续擦着手头的杯子,一边慢吞吞的讲:“成亲那年红雷送的,”说到这里黄渤见黄磊扑哧一笑,“当初非得刻两只凤,我说你不要命啦敢刻皇家的东西,他说不怕,山高皇帝远。”


  黄磊将擦好的酒杯轻轻的放进描金盒子里,砖头来伸手向黄渤讨剩下的那枚酒杯:“最后我们猜石子,谁猜中了谁决定刻什么。”


  黄渤没有做声,顺从的把烫得他快拿不稳的酒杯递给了陷入回忆后一脸温柔的男人。


  “比翼鸟,一起才能飞,这个寓意不比双凤好?那个傻子…”


 


  临近中午,外头来了个送信的小厮,是孙红雷的心腹,黄磊眼熟。


  小厮娴熟的跑到黄磊跟前,恭敬的弯下腰:“黄公子,少爷说辰时一刻,城东小竹林见。”


  黄磊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小厮又恭顺的弯腰,退至门口后转身离去。


  “哟?孙红雷这是要给你惊喜吗哥?”拿着白布仔细擦着手上青釉瓶的黄渤往瓶身上哈了口气。


  “谁知道红雷又要干嘛。”


  


  辰时飘起了些许雪花,黄磊披着一层轻薄的斗篷,身后跟着同样装扮的黄渤,穿过半个城,到了小竹林。


  黄磊本意不想让黄渤来,黄渤却说小竹林那边人迹稀少,黄磊一个人去他不放心,等到孙红雷出现他就走。


 


  幸好黄渤跟来了。


  两人将将在小竹林中间平坦的地儿站好,四下便响起暗器破空之声。黄磊一愣,立马脱下披风在半空中甩了几番,一旁黄渤卸下腰间匕首横在胸前警惕的环视着四周。


  黄磊手上的披风扎了两三根银针,针头漆黑。




  “不好,走!”


  黄磊话音刚落,周围竹林哗啦作响,仿佛有无数的活物在里头活动,两人没跑几步,身上便一阵刺痛,随即眩晕袭上头来。


  黄渤眼前黑去之前,听到有人来了。


 


  “扔哪里?”


  “井。”


 


 


  黄渤再醒来是因为腿上仿佛被千万根寒冷的银针扎穿的痛。


 


  他睁开眼发现周遭一片黑,唯有头上月色皎洁,照了进来,也照亮了周围寸大的地儿。


 


  这是一口深井,七八丈深的样子,幽幽的月光在上头飘着。井壁湿滑且凉,井底是厚及大腿的积雪,不过是个能站下两个人转身的大小。


 


  黄磊站在他另一边,两条腿也埋在冰冷的深雪里,靠在墙上已然晕着还没醒。同样双腿深陷在雪里的黄渤二话不说伸手用力撑起了黄磊,在不大的井底翻来覆去好几下才把他扛到自己肩上,黄磊的头几次不小心撞到井壁上,终于醒了。


 


  “……小渤?这是哪里?”


  黄渤把黄磊头朝上抗在肩头,重量让他不得不弯了膝盖,使得整个大腿也陷进了雪里。


  “磊哥,我们被丢进井里了。”


  “…是孙老爷。”


  清醒过来的黄磊几乎同时猜到了始作俑者是谁,他深深地叹出一口气后想要从黄渤身上跳下来,黄渤却不松手。


  “磊哥,我站直,你看看我们能上去不?”


  说完黄渤咬牙,肩上使劲,低喝一声,又将在他肩上勉强站起来的黄磊往上推了一把。


  “不行,小渤,够不到,太远了。也没个绳子什么的…”


  “磊哥,你就别下来了,雪里太凉了。”


  黄磊一惊,连忙蹲下身子探头至黄渤脸旁:“小渤这样对你腿不好快放我下来!”




  温热的吐息呼至黄渤脸颊上,已经凉透了的皮肤有一阵子酥酥的麻木。


  “我有内力,不像你撂这么多年了。”


  


  黄磊这才松一口气,但他还是拍了拍黄渤的肩,言语里是遮挡不去的关心和认真:“等再过一会儿你放我下去站着撑你,轮流来,总能撑到天亮的。”


  黄渤笑了一声,回荡在井底。


  “好。”




  他俩在底下待了整整一天,第二天夜深了的时候才有路过的农夫将他二人救起。


  在那之前黄渤并没有让黄磊从他的肩头上下来,他们维持了一个叠罗汉的姿势坚持了一天。




  黄渤的双腿早已失去直觉,一开始还是针刺般的疼痛穿过神经直逼上头顶,后来寒气渐渐入骨,黄渤便陷进了半迷离状态几乎站不稳,黄磊想要跳下黄渤的肩头,奈何井底太小,试了几次黄渤的一只手挡在那里,黄磊根本动弹不了。


 


  “磊哥…你别动…别动…”黄渤努力的睁开眼,嘶哑着嗓子劝他肩头的黄磊,别动。


 


  “小渤你放我下去!”


  他身下的黄渤面色潮红,已然起了烧。


  黄磊无计可施,拼命用血淋淋的指头扒着光滑阴寒的井壁企图减轻一些自己压在他身上的重量。他又怕黄渤睡过去一睡不醒,变着法儿的逗黄渤说话。


  “小渤儿,我记得我当初给你买过一只红风车,竹骨缎面的。”


  “嗯…”


  “后来被红雷给撕了,你吵着要个新的,还是迅子心灵手巧把它补好了。”


  “嗯…”




  黄磊见劝不动黄渤又挣不开黄渤死死抓住他脚踝的手,心下一急忽又灵光一闪,掏出身上的钱袋便往上头扔银子。想着若有路过的人能看见银子前来搭救。


 


  这样才有了后来的被救。


  农夫把他二人救上来,黄磊还算意识清楚,身上只受了点擦伤,十根手指上的指甲全磨没了,鲜血淋漓。而黄渤却是脸色惨白,嘴唇冻得发紫,实打实的晕了过去。


  他的双腿僵硬的勾在一起,是井下用力站直却肩扛重物不得不弯的样子。


 


  背黄渤去医馆的路上,黄磊又气又急,忍不住骂了句:“黄渤你他娘的是傻子吗??”


  他背上的黄渤嘴里在呢喃些什么,边说边微微的动了动头,似乎是很冷的样子往黄磊的颈窝处蹭了蹭,像很小的时候他们躲在石桥下抱着互相取暖。


 


  那时候黄渤只有黄磊,黄磊也只有黄渤。


  黄磊把耳朵靠过去些,听清了黄渤嘴里呢喃着什么。


  他耳旁似乎响过一道炸雷,当场楞在回城的土路上。


  那是少时黄渤心里的秘密,也是如今黄渤的守口如瓶。


 


 


  “哥…我爱你啊哥…”


 


  ——————


 


孙府,灯火通明。


  东院客房。


  


  “小姐,这是您最后的机会了。”


  “可他已有心上人…”


  “傀儡母子虫在,您还怕什么呢?等下开宴,您把子虫放进去,他哪里还会有什么心尖尖上的人。”


  “…好。”




  西院凉风亭,孙红雷着黑缎银纹外裳静坐在美人榻前,嘴边衔着一丝笑。


  忙完这最后一桩酒席,他就能回家了。


                           


                                                 四


 


  【他坐在门后两眼血丝;他站在门前风雪里不吭不动;他躺在锦被里无声叹息。】


  黄渤的双腿废了。


  烟州最好的郎中为黄渤施针两天两夜,也不过给他捡了一条命回来。


  寒气侵体,腿脉皆塞。


 


  黄磊滴水未进的在黄渤塌前守了两天两夜,桌上铜花罩下的蜡烛在墙上摇摇晃晃,像是映出了回忆里的画面。


  有多年前烟雨朦胧里,他从水边救起一个精瘦的小男孩,说从此以后你是我的弟弟,我会保护你。


  而现在呢。


  这么多年,欠他的,太多了。


 


  第三天黄渤醒过来,躺在医馆里间的床上眼神直直的盯着床脚立柱上刻着的一枝重瓣莲花,听隔间王郎中跟黄渤絮絮叨叨药方。


  半晌黄渤方感觉两条腿空荡荡的,后知后觉的用手捶捶腿,并没有知觉。


  隔间里谈话声止,紧接着是悠长的推门声响起。


  黄渤扭过头,咧开嘴对立在床边红着眼眶的黄磊欲言又止问道:“…磊哥,我腿呢?”




  他看到黄磊紧紧地闭上眼睛,狠狠地深呼吸一口后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缓慢的蹲下,一袭白袍落地后像是生出了根,把人牢牢的困在那里。


  岁月打磨过依旧如美玉的脸庞就在黄渤的枕边,他抬手就能碰到。




  黄磊眼睛里布满了殷红的血丝,眼下是两片阴影,下巴底下窜出了不少胡茬。


  “小渤…你想去台州?还有青州?”


  黄磊伸手替尚未反应过来的黄渤捋顺了额前的几缕碎发,声音嘶哑却又坚定。


  “小渤…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双腿。”


  听到这话的黄渤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挣扎着从床铺上坐起,一把甩开黄磊的手,拖着毫无知觉的腿拼命往后退到墙根:“师兄我没事儿,我回山有人照顾…”


  黄磊探身一把抓住黄渤的手腕,那手凉的像冰块似得,激的黄渤一个哆嗦。他抬头看死死抓着他不肯松手的黄磊,后者眼里一直包着些晶莹剔透的液体,不肯落下来。


 


  “孙家欠我的…我欠你的…还不清了。”


  “等等我去孙家说明白,你身体好点后,我就带你走。”


 “你睡着的时候…我重新又找了个院子,等下我先把你送回去。红…红雷那里,我们就不回去了。”




 


  黄渤坐着医馆特制的木轮椅,头向后仰枕在椅背顶垫着的棉袋上,颇为无聊的待在黄磊找的新屋子的院门口口,望着街角等去孙府的黄磊回来。


  他甚至做好了暴怒的孙红雷上来揍他一顿该往哪里跑的准备。


  黄磊新找的屋子只有一间,带着两步就走完的小院子。他可以摇着轮椅绕着院子跑,孙红雷追不上的。


 


  这么想着似乎枯燥的等待也不是那么难耐了。


 


  晌午街角卖糯米糕的老太太蹒跚着小脚开始摆摊,到傍晚夕阳收了余晖她又熟练收拾摊位走,黄渤都坐在门口,远望着长街口。


  老太太踩着暮色路过黄渤在的院门口时,和蔼的侧过头来问一句:“公子可是在等人?”


  黄渤点点头。


  老太太惋惜的看看他的腿,掀开挎在胳膊肘上竹篮的花布,拿出剩下的一块包在油纸里尚且热乎的糯米糕,笃笃地走过来,搁在黄渤手里。


  “吃点糕,”老太太慈眉善目的笑开了,露出了嘴巴里不剩几颗的暗黄牙齿,“吃饱了,等人的时候就不冷了。”


 


  说完老太太蹒跚着步伐,挎着篮子一步一步慢慢的走远了。


  黄渤本想追上去还了这块糕,奈何双腿确实是动不了,只好扯着嗓子道了声谢。


  等他在门口吃完了糕,繁星已布满了天际,街那头的酒楼的小二踮脚挂起了灯笼,远远看了去像一枚坠落的星子。


  黄渤想,大概这次又等不回来黄磊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退回了屋子。


 


  这边黄渤刚将木轮椅摇进屋子,还没合上门,一只手便搭在了贴着褪色残联的木门上。


  他下意识抬头,面前脸色惨白双目失神的人,不是黄磊又是谁。


  黄渤惊讶地脱口而出:“师…”


  “小渤…红雷正月二十成亲。”


 


 


 


  那晚穿着厚重冬装的黄磊仿佛风中残叶似的在院门口抖如筛糠,说完那句话后就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骇得黄渤连忙拉住他的手腕搭到木轮椅上,半拉半扶的把黄磊拉进了屋里,点了蜡烛后赶紧递上一杯热茶。


  黄磊摇摇头不接,脱下厚重的大氅随手扔在地上,露出单薄的靛青里衫,把右手袖口拉至肩上,一道狰狞地暗红伤疤触目惊心的爬在整条胳膊上头,黄渤惊的手里茶壶险些没拿稳,随即厉声道:“谁干的?!”


 


  方才失魂落魄地黄磊似乎在烧着火炉的小屋子里缓过神来了,闻言发青的嘴唇向两旁一咧,似是在笑自己一般回道:“当年孙老爷划的,说我活的到刀口好转的日子,他就不再干涉我和红雷,”他顿了顿,压下了喉间涌起的酸涩,“我活下来了,结果现在,孙红雷连出来见我一面都不肯。”


  屋里烛火晃晃悠悠的把黄磊单薄的身影映在黄渤身后的墙上,黄渤刚想张嘴,黄磊却摆摆手,将大氅捡起来放进一旁的衣柜里头。


 


 


  “没事了,睡吧。”


 


  隔天是腊月二十五,黄磊起了个大早,换了身墨黑暗云纹的外衫,拖着黄渤出门逛街市,说在烟州最后的新年,一定要过得好一点。


  睡眼惺忪的黄渤被黄磊直接拖到轮椅上推出院门,腊月清晨的风比任何时候都要凛冽上三分,激得黄渤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一路上黄磊推着木轮椅,絮絮叨叨的和黄渤讲着过年的事,什么城北李秀才的楹联写的极好,什么买好的肉该煮什么饺子。


  安心坐在轮椅上的黄渤想,他师兄果然是很难过,话唠到毫无条理,还要一本正经的指着街上卖些零散玩意的摊位说:“小渤你不是最喜欢纸鸢吗,我买个给你。”


  黄渤点头,并没有说纸鸢其实是孙红雷的喜好。


 


  黄磊的话唠一直持续到腊月二十九那日酉时。


  仿佛为了迎接新的一年,腊月二十九日早,天上就仿佛雪崩了似的开始飘雪,黄磊拿着一把布条绑成的木棒,在屋里边除灰边兴致勃勃的和黄渤说着话。


  黄渤坐在轮椅上仰天不语,为什么他师兄失恋了以后就絮絮叨叨的,买壶酒咕咚下肚哭一场骂孙红雷一顿,也比现在什么都不提憋在心里的好。


 


  酉时,院门突然被人大力的扣响,黄磊那时正在火炉前剥橘子,手一抖橘子掉进了火堆里。


  黄磊心带疑惑准备去开门,见外头又飘起大雪,便唤黄渤把大氅递给他搭在身上,出了屋门。


  黄渤把最后一瓣橘子扔进嘴里,拍拍手也摇着轮椅摇到屋门口,望着黄磊开门。


 


  拉开院门的一刹那无数风雪涌进黄磊怀里,他打了个冷战后抬头,这几日拼命躲避的人被黑斗篷裹了个严严实实,正站在他面前,眼神直直的盯着他看。


  ——孙红雷的两只眼睛,一只仿佛被雾霭遮挡住了似的混沌,另一只也不复往日清明。但是风雪太大,黄磊看不清。


  黄磊见孙红雷站在门口,二话不说的立马合上门叶,还没等合拢,孙红雷的手又一次抬起来猛得抵在门叶上。


  黄磊用力推了几次没合上门,梅花大小的雪片不住的往他的脸上飘,化在脸上成了一摊凉水,风刮过吹的生疼。他见孙红雷面无表情,一副不想说什么的模样,不由得气极反笑,猛地拉开了门板。


 


  呼啸而过的风雪撩起孙红雷及地的黑斗篷,也撩起黄磊耳旁的碎发。


  “…进来坐?”


  孙红雷动了动嘴,似乎是想说什么,又咽了下去。


  黄磊见他什么也不说,心下苦涩,却仍旧扯了个淡漠的笑脸,冷冷的讽道:“听说孙少爷正月成亲,恭喜了。”


 


  听到这话的孙红雷仿佛被针扎了,眉头紧皱在一起,脸色瞬间阴沉下去,像是在挣扎着什么,却又立刻恢复如常。


  雪花飘进眼眶里,黄磊揉了揉发酸的眼眶,没有注意到孙红雷的表情,只明白他没有回答。




  “红雷,我去找过你,下人们说你要成亲了,”黄磊把冰凉的手揣进袖子里,“你莫要想太多,我去是想告诉你,” 他侧过身,把屋门口听壁角的黄渤让给孙红雷看,“你爹要杀我,却害了小渤没了双腿。”


  这句话似九天雷动激得孙红雷身子猛烈一晃,他右眼里的雾霭似乎被什么冲撞着忽浓忽浅,黄磊见孙红雷向前迈了一步,面容僵硬的张嘴正打算说什么——


  极远的方向飘起一声清脆的铃响,那声音小到隔了几条街的黄磊根本听不见。


 


  可孙红雷听见了,铃声响起后在半空里荡出层层看不清的涟漪,他右眼里快要消散的雾霭再次聚积成幕,与此同时他本渐清明的左眼的雾霭又多了些。


  他僵硬的抿唇,像个女人似的重重哀叹一声,带了无尽幽怨。


 


  黄磊察觉到了一丝不寻常,侧头躲过扑面而来的风雪,再定睛细看,被斗篷裹的严严实实的孙红雷脸色如常,仿佛刚刚怪异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只是黄磊在风雪里的一场错觉。


  许久,脸上温度尽失的黄磊目光终于柔和下来:“…红雷,你成亲,我祝贺你,”他伸出微微颤抖地手,温柔又熟练替孙红雷拂去肩头上落满的皑皑白雪,“以后…我会是小渤的双腿,我会带他四处走走…还了我欠他的债。”下一句还有你们孙家欠他的债,酝酿半刻,没有说出口。


  他没想到孙红雷会忽然掀开斗篷,看动作是想要拥抱他。黄磊怔在原地,呼啸的寒风卷起他的衣袍。


  没人知道他也无比渴望这个拥抱。




  只是远方黄磊听不见的金铃声催命似地一声一声响在死咬压根的孙红雷耳旁,半响孙红雷绷紧的身体忽地一松,像海啸奔腾前一刻骤然寂静。

  他迟钝地收回手,拥抱最终成了一句沙哑的,极其痛苦的轻唤。


  “磊磊…”



  黄磊听到曾亲昵无比的称呼反而松了口气,不动声色的向前挪动一步,顺着他收回去的手顺势一推,把孙红雷推出了房檐下。


  “去吧,红雷,我走的时候…记得来送送我。”


 


  门缓缓地被推上,黄磊在门间缝隙歪着脑袋,不眨一下眼睛地望着门外——


  那个踩着风雪来什么也不说,仅仅喊了他一句的人。


  年代久远的木门发出一声悠长的吱嘎声后重重合上。




  黄磊未曾看见的是站在原地的孙红雷神情忽而冷漠忽而焦急,露在外头冻的通红地脖子不自然的痉挛,藏在斗篷下的身体剧烈战栗,仿佛有什么东西即将破体而出。


  ——下一刻,孙府内的李晓君猛地吐出一口鲜血,剧痛尚来不及呼喊,便立刻咬破自己的指尖往手腕上戴着的金铃抹去。


  “来人,速去找少爷,找到了立刻回来告诉我!”


 


  夜渐渐深了,雪却没有停的意味,依然随风自由自在的飘在烟州上头。


  关上门的黄磊在把黄渤送进屋子里后,傻站片刻,又折回院子,在鹅毛大雪里靠上院门,随后失了力般缓缓的滑了下去,蹲靠在门槛上。他双手环住两腿,头倚在门板上。


  ——这是离你最近的距离。




  孙红雷仍立在黄磊院门前里,纷飞的大雪毫不留情地落在他身上。他的神情冷漠,唯有左眼处还有零星清明,支撑着他未离去。


  磊磊,我回来了,你为什么不开门。


  你快开门,快救救我。


  你别走。


 


  黄渤从木窗缝隙里看去,孙红雷被雪覆满的身影像一颗仿佛固执生长了几百年的大树,固执又寂寞。


  他想不通,孙红雷这是何必。


  


  这一晚,与故事有关的三个人都没有入眠或者,未成眠。


 


  屋外五更天一慢四快的铜鼓声咚咚声传进里屋,黄渤一个激灵从浅眠中惊醒,月色皎洁漏过床前雕花窗,在素色被上映出一副荷塘盛景。


  黄渤向右边床榻探手,一片冰凉。


  果然没进屋。黄渤揉揉头发坐起身,见外头风雪比白天小了不少,只有些零碎雪沫无根无依的飘在月华里。


  他爬到床边,两手把住木轮椅的扶手,腰上一用力便滑上去半个身子,随后双臂用力撑起身子,挣扎着坐好。


  行至屋门口,他见院门口的黄磊双眼布满血丝,依旧保持着最开始屈膝的姿势,唯一不同是发顶膝头落了一层雪。


  黄渤垂下眼帘,半响转身回去沏了壶热茶倒进两个茶碗,搁进茶碗放在大腿上,摇着轮椅出了屋门。


  “师兄,茶给他,让他进来坐吧。”


  黄磊意外的抬头。


  “你俩总这样,也不是个事儿啊。”


 


  门外孙红雷一动不动,双眼除左眼尚保持一丝清亮外,已完全污浊。他的嘴唇泛着冷透后特有的青色,可一身的雪他也没有想起拂去,仿佛是谁立在那里的一尊雪人。


  在黄渤拿热茶出门的那一刻,街头忽然传来一声清脆金铃响。孙红雷无神的双眼猛的有了色泽,僵硬的扭头转身朝向街角,他肩头的雪扑朔着滚落,一步一顿地往金铃声的方向去了。


 


  待他拐过街角,身后苦等一夜的木门在静谧的雪夜里吱呀一声打开了。


 


  可孙红雷不会知道了,他仅存的意识已被傀儡金铃吞噬,左眼负隅顽抗的清亮已彻底被抹杀,这具身体从现在开始,不过是一具没有任何思想的行尸走肉罢了。


  拐角处站着一名盛装女子,妆容艳丽,双唇殷红,正是孙家未来的少奶奶李晓君。她手腕上缠着一枚金镯,金镯上挂着十颗镂空铃铛,分别对应着凡人的三魂七魄。


  她漆黑的眼眸死死的盯住已经彻底沦陷成为一具傀儡的孙红雷,讥讽道:“若你不挣扎,还能舒服些,”孙红雷没有给她任何反应,身后奴仆们的脚步声传来,她方焦急状抓住孙红雷的手臂,“红雷?你怎么大晚上的跑出来?可吓坏我了……”


 


  孙红雷呆滞的歪头看倒在自己肩头的李晓君,慢悠悠的吐字道:“我..想..回..家...”


 


  李晓君抬起带着金铃镯的手臂捂唇一笑,妩媚道:“好,回家。”


 


  而这时黄磊握着一杯热茶推开门板,在看到门外空无一人时,半探出去的手条件反射的向后一收,热茶便洒了一手腕。


  裸在冰天雪地里的烫伤,大概也比不上门口那人站在那里时留下深深的雪坑。


  黄磊闭上眼睛,咽下喉间的哽咽,再睁眼又是一副淡漠的样子。


  他把手里的热茶往外头随手一泼,信手关上了院门。


 


  “五天后去台州吧,小渤。”


 


                                                    五




【他举起那枚银质比翼鸟的酒杯,又递给对面的他一枚,笑道:“陪我再喝最后一杯。”】


  过了新年是正月。


  正月初四那天,黄磊和黄渤终是打点好了一切东西,租了一辆去台州的马车,准备离开烟州。


  那天清早黄磊出门买些干粮,在早市上碰见了出门的李晓君,现如今的孙家大少奶奶。


 


  黄磊本没看见李晓君,反而是她从背后拍了拍黄磊的肩。


  “好巧,黄公子。”李晓君站在包子摊前,脸上是新嫁娘的神态,挽起的发髻昭示着她已为人妻,上头别了枚大红的珠花。 


  黄磊本不想搭话。


  前日孙家大少爷终于成了亲,迎娶的是隔壁州府的李家小姐,场面盛大,半城欢腾。


  鲜少有人会提到孙少爷原本身旁陪伴着的那位公子,所有人也和故意避之不谈一样,不提这几乎是凭空冒出来的李家。


  黄磊没去看那场被后来传颂了好久的成亲仪式,同理,他也拉着跃跃欲试的黄渤的轮椅扶手,轻描淡写的说:“不许去。”


  


  这下一直躲着的人出现在自己眼前,黄磊碍着教养也不好随意离去,只得拱手还礼:“见过李…孙夫人。”


  这声孙夫人喊得李晓君甚是受用,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只穿了素色长褂外面加了件褐色外衫黄磊,凛冽的寒风里这些衣服少了点,更显得微微垂着头的黄磊脸上毫无血色。


  李晓君心里啧了一声,这温润如玉的公子可是看起来比孙红雷标致上了几分,若不是贪恋孙家的财力,这母子蛊下到他身上也不错。


  念至此李晓君笑了起来,黄磊厌恶的皱起眉,道了声家弟还在等我回去,先告退一步后转身便走。


  还没走几步,身后李晓君不大的声音在清晨人少的青石街上格外的清晰:“听闻黄公子约莫午时走,那到时候我和相公在城门口候着,送公子一程。”说完不等黄磊回复,婉约一笑转身就走,也不理会黄磊在身后喊了两声不必了。


 


 


 


  所以黄磊特意提前了半个时辰走,还是在城门口遇见了孙红雷与李晓君两个人。


 


  彼时城里积雪刚化,没有铺上青石板的城门口一片泥泞。


  黄渤坐在马车里头,黄磊坐在马车外头的踏板上正和年过六旬的车夫闲谈,刚出城门,便被站在城门外草丛旁的李晓君喊住了。


 


   “黄公子!”


  聊得正欢的黄磊闻声下意识回头,第一个看到的便是红衣明艳地李晓君挽着一袭黑袍地孙红雷站在城门处。目光交汇时黄磊心口一痛,车夫见他脸色不好,吁地停下了马。


  被晃了一头的黄渤拉开马车上木窗的帘子,见是孙红雷二人,便喊住了刚跳下踏板的黄磊:“师兄,我陪你一起?”


 


  黄磊整了整衣裳下摆的褶皱,抚平了腰间坐出来的折痕,忽然想到当年初见时他也是穿了白衣灰罩,孙红雷后来夸他把灰罩衣也穿出了色彩,黄磊笑骂回道嘴贫。


 


  念至此他想起来什么似得,扭头对正努力探头出马车窗口的黄渤道:“座下盒子里的酒杯拿出来,再倒些我放在包袱里的清酒进去。”


  黄渤闻言皱起眉,似乎懂黄磊要干嘛,却又不确定。他一边低头忙活一边提议道:“师兄我陪你一起去吧万一……”


 


  黄磊认真的摇摇头:“不,我一会儿就回来,你在这里等等我。”


  黄渤无奈,将两枚盛满酒的酒杯从木窗口递给了黄磊:“拿好,我倒得不多。”


 


  草丛边上站着的李晓君挽着面无表情的孙红雷,脸上挂着最客气不过的微笑,看黄磊一手拿着一杯酒从马车那边走到面前。


  “黄公子可是要和相公喝一杯?”李晓君边说边松开了一直挽着孙红雷胳膊的手,向一旁走了两步,“那妾身就去一旁候着,不打扰黄公子了。”


  黄磊点了点头,道了声多谢。


  他没看到李晓君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动,金铃轻晃,孙红雷的脸上也浮现出了柔和的笑容。


 


  黄磊把其中一只酒杯递给孙红雷,见他自然的接过去,然后端平在胸前。


  “红雷,我原本以为……你会难过的。”


  黄磊双手将酒杯举到下颚前,只觉平日里的淡漠与冷静快要被歇斯底里冲撞开,他想上前问问这个不过分开了大半月的人,有没有心。


  理智最终阻挡住了他。


 


  “……这么多年总觉得,你离不开我,这么傻,出门被人骗了怎么办,”黄磊死死的盯着孙红雷毫无破绽的脸,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前几天才发现,是我离不开你……所以红雷,”他稍微向前一步,疑惑的皱起了眉,“你怎么有些不对呢……?”


  “前些天受了点风寒,没事的。”孙红雷冷不丁的开口,倒是吓了黄磊一跳。这是自他们那日离别后,除了雪夜下孙红雷说的那句“磊磊。”外,唯一的一句话。


  黄磊又细细的打量了孙红雷一番,直到见他真的与平时无二,这才舒展开眉头。




  他自然是听不见有了宿主的傀儡金铃声正如琵琶急弹一般响在孙红雷耳旁。


 


  “那……”黄磊举起银质比翼鸟的酒杯,轻声说了一句话,那话里藏着的酸涩与委屈,统统被他压在了舌头下面。


  “陪我再喝最后一杯?”


  孙红雷没有回答他,只怔怔的盯着黄磊因为紧张和心疼而僵硬住的脸。


 


  黄磊见孙红雷半响未接话,也没有喝下那杯酒,垂眸片刻后歪起嘴角,再抬眼,里头有些在晌午日头下闪闪发亮的东西。

  他兀自开了口。


    “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 再拜陈三愿。”


  黄磊看着孙红雷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念着他们成亲那晚,他伏在孙红雷耳边的话。


  “一愿郎君千岁。”


  “二愿吾身常健。”


  “三愿……”


  黄磊抬起一只手轻轻擦拭了泛酸的眼眶,仰头一口饮尽手里酒杯中的清酒,有水滴从右眼眼角溢出滑落至泛白的鬓角里。


 


  喝完后他拿袖子一抹嘴,顺势把孙红雷手里的酒杯夺过来,然后毫无眷恋地、看也没看手里物什一眼地把它狠狠地扔了出去。


  小巧的酒杯打了个旋儿飞出去,清洌的酒液撒的两人身上到处都是。


  酒杯摔进高至膝盖的草丛烂泥里,不见了踪影。


  


  “三愿如同参与商……生世不相见。”


  最后一句话黄磊还是没能忍住语气里的哽咽。

  对面是他爱了十多年的人,突然决定分开了就像是从身上生生撕下当初细心养好的肉。流的血受的伤并不致命,可伤疤却会在每一个阴雨连绵的日子里疼得让人辗转反侧,无法成眠。


 


  浑浑噩噩地黄磊没有等到孙红雷的回答便转身朝着马车的方向去了,转身的时候还向一旁得体不语的李晓君道了声谢。


  


  他没看到孙红雷随着金铃空荡下来的眼神,也没看到金铃停止的那一刻,孙红雷红了的眼眶以及紧抿在一起颤抖的双唇。


  


  上了马车后黄磊头也不回的钻进了车厢里,车夫驾着小小的马车,渐渐地在官道上走远了。


  李晓君直到马车在笔直的官道上消失成一个巴掌大小时方走到孙红雷面前去拉住他的手,柔声道:“相公,回家吧?”


 


  只是下一刻她瞳孔猛地放大,手一抬险些金铃就要亮出来。




  ——孙红雷呆滞的睁大着双眼望着马车消失的方向,一眨也不眨的往下掉落着眼泪。

  这些不属于一只傀儡应该有的。


  她见孙红雷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只是在哭,语气里终于染上一丝不曾看透的疑惑道:“……孙少爷?”


  却见没有受金铃控制的孙红雷生硬的抬起木头似的右手,缓慢的且死死的抓紧了自己左胸前的衣裳:“晓……君,这里……这里…疼……”


  握着衣服的孙红雷的力气之大,竟然把他胸前的布料都捏裂开,五指陷进胸前的皮肉里,露在外面的指头上不多时便染上鲜红的血:“疼……”


 


  李晓君头一次没有出声讥讽,立在那里片刻后抬起手腕轻摇金铃,孙红雷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死死的抓着左胸,边喃喃着疼边看着官道的尽头。


  最后她没了法子,不懂这摄人心魂的金铃这时怎么没了用,只得上前去搂住瑟瑟发抖的孙红雷柔声安慰道:“别怕,你是饿了…吃饱了,就不疼了。”


  可孙红雷没有应答,仍在不停地喃喃着一个没有受到金铃指令的傀儡不会说的话。




  “……疼……我……磊……疼……”


                                               六


 


  【故事到了最后,他想,假如能够回到最初,一定不会过得这么糟糕了。可是只有一辈子,这辈子,太糟糕了。】


  后来的黄磊带着黄渤辗转在中原几个州府之间,每到一个地儿就组个小院子住上个半年再搬家,这样也算是前前后后去了七八个州府,极北严寒之地的丝州,极南鱼米之乡的南州。


  黄渤坐着轮椅被黄磊推着到处走,有时候他想想这样也不错,虽然比不上前半生轰轰烈烈,细水长流对于他们两个来说,也足够的。


  


  只是黄磊最终病倒在第七年上头。立在桥头上的他一头栽进水里,被救上来时已奄奄一息。

  郎中诊断是多年前受的几场大风寒落下的病根加上这几年的积郁在心,一齐攻到了膏肓里去。


  于是最后的那年,两人定居在了离烟州不过短短两天路程的青州。


  黄渤这几年腿好了很多,膝盖以上奇迹般的慢慢恢复了知觉,黄磊曾经惊喜的说再过几年他就不用成天推着个轮椅到处走了,黄渤啪的把热手巾砸到躺在床上的黄磊脸上:“你先把病养好再说。”


  


  黄磊没能等来黄渤站起来的那天。


  第七年的夏至,下了一场大雨,黄磊害热病害到第四天,全身高热,吃什么药怎么扎针也退不下去。


  郎中收拾好药箱,对着黄渤叹息的摇了摇头。


  傍晚昏睡中的黄磊醒了过来,睁着一双烧坏了的眼睛迷离的盯着简陋的屋顶,有气无力地翕动着嘴唇。


  黄渤强忍下内心不好的预感,死死的咬着下唇将耳朵贴进黄磊的唇边,听清楚了黄磊在说什么。


  


  “如果那年……小竹林……我未带你去……”


  “我没让红雷回孙家……”


 


  “如果……我没有下山……”


  这些黄磊病弱之时才肯露出的脆弱一面击酸了黄渤的鼻梁,他抬起手擦着黄磊眼里无意识留下的眼泪,轻声安慰道:“磊哥别想了……很快就过去了。”


  “那年花灯会…我没对着那个奇怪的花灯说话……”


  “或者…丽水河岸……我没有遇见你……”


 


  听到黄磊提到自己,黄渤吃惊之余更多的是措手不及,黄磊的气息已经非常微弱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能救他一命。


  


  “悔啊……小渤……悔啊……”


  正当黄渤坐在轮椅上手足无措不知道做些什么的时候,黄磊已经缓缓地合上了漂亮的双眼,吐出了最后一口气。


 


  “糟……这辈子……过的太糟了……”




  黄渤怔怔的看着黄磊闭上眼睛说完最后一句话,本还有轻微动作的胸口再无一丝起伏。躺在那里的人再也不会起身轻拍他的脑袋说他傻,也不会半夜趁他睡了起身跑到院子里望着烟州的方向呆坐一晚了。


  巨大的悲恸袭来之时黄渤发现自己一滴眼泪没有,只是沉默的替黄磊整理好身上的衣裳,又掏出手绢来替他细细的擦拭着脸颊。


  做完一系列事情后他忽然感觉到心里一阵空落,仿佛被谁挖了一块儿去似的,隐隐的透着风在哀鸣的声音。


 


  他终于忍不住伏在黄磊身上,把脸深深埋在他的胸前,发出了被抛弃的小兽似的呜咽。


 


  第二天晚上,黄渤就带着黄磊回了季眺山。


  因为他记得很多年前黄磊还是那个温润的青年时,认真说的一句话。


  “我就是死,也要死到他身边去。”


  黄渤无法将他送到烟州孙家那边,他只能把黄磊带回季眺山,山上有棵当年孙红雷种下的梅树,还指着树对着一票师兄弟说,以后见此梅,如见本大爷。


 


  合上棺材盖之前,黄渤突然想起来自己怀里还揣着那个酒杯,掏出来在衣袖上擦了擦,小心翼翼的放到了面容安详的黄磊的胸前。

  将酒杯搁好后黄渤的面色忽然狰狞起来,仿佛想到什么不甘心的事情。他猛地低头,却又在即将触碰上那人的唇之前轻柔了起来,然后缓缓的吻上了那人冰凉的唇。


  说出来一定会有人不信,这是七年来,黄磊与黄渤之前最亲密的一次举动。还是在一人长眠后,另一人小心翼翼又怕亵渎了什么似得小小索求。


 


  “我爱你。”


 


  那年冬天,红梅开的艳艳,树下有一新木屋与一新坟,落满白雪与梅瓣。

  

——————

 


  孙家一直都是烟州的名门望族,孙少奶奶……不,该叫孙夫人,这几年一人独撑着孙家偌大的家业,一直被烟州人所敬佩。


  因为孙家的大少爷,傻了。




  有人传,孙少爷在成亲后的第四年某个夜里,忽然只穿一身里衣手里握着一个杯子,披头散发的跑出来,对着身后暴怒地喊道:“你这个毒妇!!还不放了我!!!我什么都没了这还不够吗!!”


  没跑过几条街,便被下人们给带了回去。


 


  第二天,孙家传出来消息说,害了重病的孙少爷傻了。


  再后来的第二年,城门口便能看到衣着得体的孙少爷蹲在草丛里,似乎是在找着什么似得半个身子都埋在杂草里挖着泥。

  最开始孙少奶奶还管他,再往后就不管他了,只派几个下人看住他。

 


  有往来城门口的人经常会被浑身是泥的孙少爷拉住,他头上顶满了草屑,已过不惑之年的脸上挂着孩童般的笑:“你,你看见过这么一个酒杯吗?”他松开别人的胳膊伸出指头开始在身前比划,“大概有……有这么大,上面有只鸟……”


 


  那人见他这么大的人还这般幼稚,便逗他:“你寻这酒杯做什么用?” 


  孙红雷听到这话,嘴巴便嘟了起来,有些委屈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比划着酒杯大小的手收起来,眼睛斜睨向了某座山的方向。


  “我……我把它弄丢了……只有找到了,才能拿着它,去道歉。”


 

  闻者不免莞尔一笑,悄悄拍去孙红雷蹭到他袖上的泥,趁他对着远方发愣之际,不作声的走了。



  而孙红雷还站在那里,笑的一脸傻气,好像这么笑着就会有个人踏虚空而来摸摸他的头,和他说我不生你气了。


 


  “去道歉,然后……然后……”


   孙红雷笑的更开心了。  


  然后。




  “再不分开。”


 



                                                                       完


「这一片白茫茫里。」

「让痴情慢慢透明。」



「如果今生缘分尽。」


「哪一天,天上见。」

 



       PS,


 


最后黄胖念诗原句是【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常相见。】←这句诗他们成亲时候念的【


 


这文是我第二长的同人了大概……第一长是剑三策秀BG,撸了大半年……


能看到这里的你简直就是抗狗血小能手,给你点个赞。


总之把最近萌的死去活来的三个叔虐了个遍【


千万别打我。


看,红雷多苦逼啊……【


 


附送一个小剧场《关于为什么双黄有场【哔——】戏被和谐掉的原因》


 


某痕和两位黄老师探讨剧本中……


某痕:这场月夜戏呢需要两位老师牺牲一下,出卖点色相滚一下床单……


一旁坐着的颜王丢来眼刀。


 


某痕(紧张):啊那个……稍微来一点点就可以了真的,主要是为了突出红雷哥在外头苦站着而黄老师为了打击报复就把小黄老师给强……上……了……




黄三石:唔,这个可有点难度。


黄小渤:哎呀我竟然被强上了。(瞥颜王


颜王撂下剧本起身,走到某痕身前指着说:跟我出去一趟。


某痕:……Noooooooooooooooooooo


半刻钟后某痕鼻青脸肿的回来重新在双黄老师面前坐好。


某痕:那个……为了让众多未成年的孩子们健康成长,这段戏份我深思熟虑过就让黄老师站在门后和红雷哥隔着门相守比较好一点……




黄三石:……


黄小渤:(叹气)


颜王在后头活动着手关节,看到镜头飘过去一脸无辜:我什么也没干啊,我支持编剧的一切决定!


某痕泪流满面:谢谢红雷哥的支持啊……还有小渤哥你叹气什么你是在可惜吧你是在可惜吧!


 


看文太虐了看看小剧场开心一下啦【


我是如此讨厌lof在手机上修改后出现的巨大回车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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