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绘梨衣

「不因一叶障目,而不识神秀岱宗。」
社畜真的有在努力想填坑。

【极限挑战/雷磊/民国AU】桃花(完结)

1.我不会起题目这事儿基本翻一遍lof你就懂了……

2.9.20第一次发,后头会有些稍微修改,比如错字啊错句啊逻辑不通的句子啊这样……lo主每次写完第一遍看总看不出有啥不对劲的。


(一)

 

  黄磊这日收了摊,拿着“算尽天下事”的白布幡拍了拍盖桌布上的浮灰,心满意足地掂着袖兜里今天收的几十枚铜板和一贵夫人赏的三块大洋,悠闲地溜达去了街角拐弯处的熟食铺子买了三两熟牛肉和一壶清酒,寻思晚上拿这些打打牙祭。

 

  傍晚天边残阳蔓延如血,几缕暗银般的云飘在上头也没能给余晖染上色。掏出钥匙站在院门口的黄磊用眼睛余光瞄了瞄,恩,好兆头,万事大吉。

 

  吱嘎一声推开院门,精于烹饪的黄磊嗅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儿,再定睛一看,离自己两步远的泥地上,面朝下直挺挺的躺了个黑衣人。

 

  黄先生头一抬,内心默念着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装作没有看到挺尸那人迈了过去。

 

  世道这么乱,求一隅而安。有些看到了就当没看到吧。

 

  黄先生左腿迈了过去,舒一口气,抬起右脚堪堪要迈过那人去之时,左脚腕子被人紧紧抓住。

 

  “救…救一下……”

 

  悲愤的黄先生低头,泥地上的土被那人的吐息溅至自己黑缎面的鞋子上,一层浮灰。今天青衫下刚换的裤子,收腕的黑裤脚上大刺刺的指头印。

 

  半个月没扫院子好多灰啊。

  

  (二)

 

  那晚黄磊没喝上清酒也没能吃上几口熟牛肉,一壶酒全洒到床榻上那人大腿和肩膀处的枪伤与蹭伤处洗了伤口。熟牛肉在那人又迷迷糊糊转醒的时候,小心翼翼的撕成粉条粗细的肉丝,一跟一根的就着清水喂进那人嘴里。

 

  最后一盆带着血的水被他从窗口泼进院里,隔壁院里被吵醒的李妈远远的尖着嗓子喊起来,划破了夜空的静谧。

 

  “哎呦我说黄先生,大晚上的别噼里啪啦的成吗,活活被您吵醒七八次啦!”

 

  黄磊这才回头瞅了眼床头柜上颜城商贾送他的西洋摆钟,时针指向2。

 

  他半个身子探出窗户轻声的道了句打扰,便退了回来将木窗掩上,坐到靠床的椅子上用袖子擦了擦额上细密的汗珠。

  借着手里铜盘小油灯的亮,他细细的打量了床上紧闭双眼的男人。

  看模样倒是老成,失血过多导致他脸色异常的苍白,平白给带着英气的面容添了丝裂缝。

 

  颜城里有名的神算子对着灯下那人叹了口气,无奈的摇摇头,喃喃了一句话,似是说给他听,又仿佛是说给自己听。

 

  “但愿别是个麻烦…”

 

  (三)

 

  然,真的是个麻烦。

 

  第二日睡在没褥子的偏房里的黄磊起了个大早,洗漱过一番后端了一盆水去了他房里,棉布沾了温水替躺在自己床上睡了一晚的那人把脸上的血污擦干净。

  黄磊娴熟地将水泼到院里,拐去净了手,才进屋摸摸那人额头。

  不烫了,昨天强行把消炎药碾碎了给他灌进去还是起了作用的,这人体质也不错,一晚上的时间竟退了烧。

 

  一番收拾后黄磊持了布幡准备去开张,前脚迈出门又收了回来,折回去往西式的床头柜上放了三十枚铜板后才放心的出了门,将院门掩上未锁。

 

  

  西洋摆钟尖细的针颤巍巍地指向11,床上那人闷哼一声,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皱着眉想要抬起肩膀,却因为疼痛倒吸了口凉气而作罢。

  他把目光放到半掩地窗外,一树桃花在放晴地天光下开得正好,三两枝桠斜过窗前,有几只鹊蹲在上面。

  是乱世里少有的静好。

 

  正午,本该在春福街上的馆子里凑合着吃一顿的黄磊早早的收了摊,拐去熟食铺子里又要了三两熟牛肉一壶清酒。

  相熟的老板围着发黄的围裙,笑的憨厚,实诚劲都快从脸上皱起的褶子里溢出来了。

  “黄先生,胃口不错啊,又是三两熟牛肉。”

 

  哭笑不得的黄磊接过油纸包好的牛肉和搪瓷壶里的酒,道了声多谢便急匆匆的往家走。

 

  不知道那人醒了没,若是没醒,这牛肉权当自己的午饭,也算是圆了昨晚的遗憾。

  若是醒了…行至院门口的黄磊挑了挑眉,盯着没有被动过的院门锁。

  厨房还有一斤面条,煮熟,出锅盛碗时码上细细的牛肉丝儿和葱丝儿,香喷喷的。

 

  黄磊未想多,拿下院锁便一脚踏进院门。

 

  谁料没走两步背后猛地伸出来一只胳膊,黄磊听到声响时闪躲已来不及,下一秒他已死死地被人扣在怀里。

  “呃…等…………松…松手…我是…我是昨晚救……救你的……”

 

  (四)

 

  一盏茶的工夫后,黄磊一脸怨气地蹲在后厨地灶前煮着面。

  救了丫一命还被掐了个半死,放下来后第一句话竟然是让黄磊解释怎么知道掐黄磊的人是他。

  番茄你个西红柿的,他解释完了还得下厨做饭,那大爷回屋休息去了。

 

  麻烦,真是捡了个麻烦。

 

  黄磊恶狠狠地将手里柴火扔进灶底,火苗呼地一声烧的更旺了。

 

  “先生看来气的不清啊。”

  低沉的嗓音在他背后绕了下便传进耳里,黄磊不用回头便知是昨晚救的大爷站在后头,没好气的回了句:“一介平民,哪里敢气你们这些大爷。”

 

  双手环胸靠在后厨门框上的孙红雷轻皱着眉头打量着黄磊忙活的背影,心里暗自生疑这人是否真的知道自己的身份。

  现在需要做的好像是……

 

  孙红雷见忙活半天的黄磊从一旁木头柜子里端出两个白瓷碗,将牛肉丝细细的铺在染着青叶的碗底。右手又拿筷子在锅里捞几下两个碗里便各盛了半碗面条,左手持勺子各盛了满满一勺汤汁浇上去,最后拍拍手,端起两碗面条转身朝他走来。

 

  他忽觉这人长得真好,一双杏眼微微下垂,就那么瞪着你也好像在说着什么嗔怪的话,蛮像是自己当年读得那些戏折子中江南烟雨朦胧里青伞白衫立在桥头的书生。

  一个回眸,打马而过的将军惦记了一辈子。

 

  “你叫什么名字?”

  “我今天认出你是因为你手上那道口子。”

 

  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黄磊一愣,不知怎的迎上随意靠在门框边上那人的灼灼目光,他耳根有些发热。

  

  孙红雷见黄磊白净地脸上噌地腾起红雾,不由自主地笑了下直起身走上前,从他手里接过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孙红雷。”

 

  那人的指尖像小猫抓一般无意地划过黄磊的手背,黄磊猛地把手抽回搁到另一碗边,假意自己另一只手被烫着了,眼神抛向一边有些局促地说:“哦…哦.……我姓黄单名一个磊…”

 

  这边孙红雷已端着碗走到院里,大吃了一口面后嘴巴被烫了个不轻,闻言口齿不清道:“磊磊啊…嘶……手艺…嘶不错…”

 

  黄磊见状没顾得上他喊自己什么,赶忙将手里的碗搁到泥抹地窗台上,折回厨房给他舀了碗凉水端了出去。

  

(五)

 

  那日深夜,孙红雷向黄磊道歉后踩着月色离开。

  黄磊本因他伤口想留他多住几日,孙红雷却道他若是再不回去,隔天这条街就会被围得死死的。

 

  黄磊闻言后垂眸,复又抬起,道了句万事保重后会有期。

 

  乱世里哪里有什么闲人,他早已料的孙红雷并不是什么有着简单身份的人,要不然,不可能真的救他。

  而这次一别不知,说不定再相见时就是白骨相对。

  他本乱世求平安,可处在这逆流里,谁又能独善其身。

  

  孙红雷也道了声保重后转身几步出了院子,跨出院门后无意识的回头,见月色如水般倾了一地的院子里,长衫出尘的黄磊站在那日他在窗外看到开的正好的桃花树下,定定的送他远去。

 

  他叹口气,早春的天气还未转暖,只穿了一身长衫地黄磊现在一定很冷。

 

 

  (六)

 

  半月后,夜深,去万福楼听完戏地黄磊提着一包栗子酥刚推开院门,就见院角落地树下立着个人,一身熟悉的洋装,正叼根烟明明灭灭地抽,也不知立了多久,肩头上背了好些个花瓣。

  “……孙先生?”

 

  那人叼着烟回头,拂落肩上的花瓣对着向他走来的黄磊道:“黄先生,好久不见。”

 

  未等他回一句好久不见,黄磊便就着月光看见那人捂在左臂的手上鲜血淋漓。他惊讶的快走至孙红雷身前盯着那处看,孙红雷顺着他目光知道了他看见什么,眯眼笑道:“不碍事,出任务受了点伤,刚好记得你在这附近,就过来看看。”

 

  黄磊瞪了他一眼,很是自然的将栗子酥丢到孙红雷怀里,再从袖兜里掏出钥匙将自己屋的门锁打开,把孙红雷扯了进去。

 

  “看我是假,我这里吃药吃饭不花钱是真吧。”

 

  立在门外的孙红雷还是笑的没心没肺,仿佛胳膊上那处深深地刀口不是他的一样。

  “现在就你肯收留我。”

 

  黄磊啐了他一口。

 

 

  (七)

 

  一九四零年,国内局势混乱,国共关系紧张,抗日战争也进入胶着状态。

 

  负伤的孙红雷依然会隔三差五的跳进黄磊的院子厚脸皮的来包扎,有时候是在清晨黄磊坐在院落里吃早饭时,有时候是在黄磊黄昏靠在树下看书时,有时候是在夜里……黄磊洗澡时。

 

  哦那次只是脚崴伤的孙红雷被黄磊一毛巾砸到脸上摔出了门外。

  不是黄先生因为被同性看了个精光而害羞,而是孙红雷眼神发直的说了句:“磊磊,你好像又胖了……”

 

  “你去死。”

 

  谁知道毛巾为什么会给人砸出鼻血呢。

  

 

  一九四二年的大年三十,黄磊早早地收了摊,去街上买了些好酒和吃食便折回家打算早些贴了对联和窗花。

  昨日下了整整一天的雪,将脸裹在围巾后地黄磊瞧着一片银装素裹里点缀着喜庆大红灯笼,与他擦肩而过行色匆匆的人们虽然饱经战火煎熬,此刻也是想着回家的。

  家在,火海亦是桃源。

 

  过了今年他就二十八岁了,第十个自己一人过的年。

 

  只是还未惆怅完,走到自家院门口前的黄磊,目瞪口呆的看着今日穿了一身黑色长款风衣的孙红雷,正踮着脚给他的门楣上贴着横批。

 

  “红雷?”

 

  孙红雷闻言回头,见是黄磊后一拍胸脯道:“磊磊我们一块过年三十儿,”他蹲下身子从一旁的浆糊桶里用手指抹了些道“头一次贴这种东西,磊磊你看我贴的怎么样?”

 

  黄磊心里忽然无比妥帖,像是一个人走了这么久,忽然多了个依靠似得。

 

  孙红雷见黄磊没有理他只提着年货站在雪堆里发愣,坏笑着走上前把手指头上的浆糊抹到了黄磊脸上。

  黄磊刚反应过来的脸疑惑的看他,他却捧腹大笑。

 

  黄磊一摸脸上粘糊糊的一片,也不顾平日里端着那副黄先生的架子,追着孙红雷跑进了院子。

  两个加起来快六十岁的人,像小孩子似得绕着院子跑。

 

  黄磊后来才注意到,孙红雷买来诸多灯笼一一挂在树枝桠上。彼时快接近子时,他俩吃完了黄磊亲手包的三鲜饺子,黄磊拿出几根在手里放的烟花出了院门院门,紧随在后地孙红雷点亮了便所有的灯笼。

 

  

  孙红雷瞧着身旁黄磊眼里落满的亮光,掩饰地轻咳了一声拉过黄磊的手,递给他一根烟花,又点亮了它。

 

  流光四溢地小小烟花绽放在两人之间。

 

  孙红雷随手扔掉烟花吻上了黄磊比烟花和身后一树灯笼还要美的眼睛。

 

  他听见黄磊语气含笑,在念诗。

 

  “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众里寻他千百度。

 

  (八)

 

在最困难的时期,两个人相伴着,也不是那么困难了。

孙红雷没有告诉黄磊自己是做什么的,但是黄磊猜得出来,这年头隔三差五的满身是血的回来还穿的衣冠楚楚,多半是特务了。

 

但他不说,也不问。仿佛这样两个人就能一直走到白头。

 

在一起的第二年,孙红雷三个月没出现。

颜城第一神算的黄先生头一次慌了神,算出的卦象怎么着也是个吉相,就是不见孙红雷人影。他有些暗恼,自己这样像戏折子里那些怨阁小姐。

 

黄磊最后那个月生意也没做,他也不愁日常生活的钱,天天拿本《周易》立在又快开花地树下煮壶清茶消磨时间。

 

孙红雷那日回来时,隔着院墙上的镂花月窗,看前几支艳艳桃花斜斜地横过窗前,黄磊搭着他去年送的浅灰风衣靠在树下,眉眼舒展开来的在看书。

听组里兄弟说,这几个月黄磊一直在找他。

他想去见黄磊,只是受了贯穿伤,被上头强制地按在医院秘密地接受治疗。

同组的兄弟说,黄磊这一个多月都没有上街了,他着急,被批准出院后火急火燎地赶回了他除了医院最熟悉的地方。

 

黄磊在等他回家。

 

一把火烧了理智应该就是这么说的。

 

他一把推开院门冲至黄磊面前对着那张怒骂孙红雷你还知道回来的嘴吻了上去,两人推推搡搡的进了屋子,孙红雷还分神用脚关严了房门。

 

春宵苦短里,泄了一回地黄磊眼角有泪,带着哭腔在起伏里道:“孙…孙红雷…你个臭…臭不要脸地……”

情动地孙红雷俯身吻在他上唇那颗痣上,嗓音低沉里带着磨人的情欲含糊道:“对,我还是个流氓。”

 

(九)

 

一九四五年,抗日战争胜利。

彼时黄磊正在院里就着树荫贪凉和孙红雷下象棋。

 

他自是开心仗打完了,只是那边孙红雷却心事重重的输了好几把。

 

那日孙红雷走时抱紧了他,嘴巴贴在他耳朵边上用酥麻麻的气音问道:“磊磊,要是我们在这里呆不下去了呢?”

黄磊把下巴舒舒服服地搁在孙红雷颈窝。孙红雷衣裳上是他熟悉的皂角味,好闻的很。

 

“那我们就走啊,你去哪我去哪,哪里不都一样。”

 

孙红雷松开黄磊,用两只手揉了揉黄磊柔软的头发,愣生生的把三七分揉成了五五开。

 

“等我回来。”

 

黄磊伸出胳膊圈住身前人的脖子拉低些送上了一个吻,歪头笑道:“和洋人学的,Goodbye Kiss.”

 

(十)

 

黄磊再也没能等回来孙红雷。

  一个月后他早早和衣睡了,却被人急促的敲开了门。他开门,是个和他年龄差不多的男人穿着军服站在他面前,问道:“你就是黄磊?”

 

  黄磊打量了他一番,已笃定是孙红雷那边的人,便不假思索的回答道:“是我。”

 

  “好了,自我介绍下,我和你一个姓,单名一个渤字,是孙傻…孙红雷的战友。”

 

  黄磊边点头便侧开身子打算给他让个路请进来坐坐,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没能见着孙红雷身边的人。

 

  “我就不进去坐了,我来是告诉你,红雷出事了,他受了点伤,组织上不肯失去这么一个好的特工人员,顺手就把他的软肋给洗了。”

  搬凳子给黄渤的黄磊一顿,随即咧着嘴角笑开了:“您说话真是……”

 

  “说白了就是用红雷做实验,用鬼子的药剂把这几年的记忆给洗……”

 

  下一秒黄渤被暴起的黄磊揪着衣领推到门板上,他见眼前刚刚还慈眉善目的黄先生瞬间像是变了张脸,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些什么。

 

  “你他妈再说一遍……?”

 

  (十一)

 

  孙红雷是军统的特工人员,能力极高。

  前些日子他出任务,受了伤,组织上给他送去医院,醒来时他记性似乎差了点,倒也不碍事。

 

  只是从那以后走在路上仿佛有人在跟着他一样。

  笑话,作为一名出色的特工,他怎么可能被人跟踪。

  但跟踪他那人好像极其熟悉他的一切,无论他怎么甩也甩不掉。

 

  再过了几天,他走在城南,城南就有一个算命先生在那里摆摊。他走在城北,城北就有一个算命先生在那里摆摊。

  他很烦。

 

  他每晚都会梦见自己站在一处院墙外,院墙上有一扇窗,有几支什么花斜过窗前,院里树下站着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他看不清。

 

  再加上那个莫名其妙的算命先生成天到晚没来由的跟着他,不时追上来问一句:“红雷,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或者“红雷,你看看我你看看我说不定就想起来了啊红雷。”

 

  他很烦,有一次在大街的人来人往里冷着脸直接一袖子把他甩开很远。

  他看不见黄磊眼里受伤的表情,也不知道黄磊一遍又一遍的安慰自己,他只是忘了所以才会这么对自己。

 

  后来有一天在小巷子里,跟着他的那个算命先生被几个组织上的人拦住了,他有些吃惊组织上会插手这件事情,便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那算命先生灰头土脸的被几个人拦在巷子口,瞪着一双玲珑剔透的眼睛眼巴巴的望着他。

 

  他心软了一下,叹口气折回去,没有让拦住算命先生的人松手,反而微微俯身问道:“你每天跟着我,到底是要干什么?”

  “我就是……”

 

  没等黄磊说完,他抬手想让黄磊别说,发现黄磊好像很熟悉似得,在他一抬手时就闭上了嘴。

 

  “这位先生,不管我之前是欠了你什么,现在这一百块大洋给你,不要再来烦我了。”

 

  他掏出一个钱袋,拎着束口的带子递到算命先生眼前晃了晃:“不要让我再见到你了。”

 

 

 

  黄磊遍体生寒,疼痛似乎变成了千万小虫子在身体各个角落上啃噬着所有的感官神经,最后齐齐的攻到心脏上。

  他不是没见过生气的孙红雷,但生气时还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孙红雷,他真的没有见过。

 

  他好像天天在孙红雷面前晃,也没能让他记起来自己哪怕一分一毫,也没能让他记起相伴的这几年。

 

  疲倦紧随疼痛席卷了他的理智,他颤抖着声音开口,一字一句道:“红雷,你认真的?”

 

  孙红雷直直地对上了那双盛了千言万语的眼睛,忽的展颜一笑,咬着牙开口:“滚。”

 

  一阵腥甜涌上黄磊的喉间,他强忍着将它们吞咽了下去。而后他扯出了一个最疏离不过的笑,带着最后一点骄傲将钱袋砸到孙红雷肩头他曾经细心包扎过的地方,转身大步离去。

 

 

  (十二)

 

  那晚黄渤又来了黄磊院里,看黄磊是神的坐在院子里发呆,半是心疼半是无奈的叹口气:“走吧,送你出城,你再不走,就要被组织灭口了。”

  黄磊点点头。

 

  “红雷他嘱咐过我他不在的时候要好好照顾你,没想到最后伤你的人是他”,黄渤从兜里掏出根烟递给黄磊,黄磊摆手,他又塞到自己嘴里点了,“他还说谁欺负你就爆揍一顿,我可打不过他。”

 

  见黄磊苍白的脸上终于出了点笑容,黄渤这才吐出一口烟,接过他手里的行李箱搬去院外的车上。

 

  “出了城,找个太平点的地方娶老婆生儿子,就过去了。”

 

  黄磊没有回他,只穿着孙红雷那年送他的那身据说是国外最流行的风衣看向车窗外沉默不语。

  

 

  (十三)

 

  一九四九年新中国成立,国民党败退台湾,从此隔海相望。

 

  孙红雷和黄渤也是那时候去的台湾。

 

  不过上船前黄渤还是没忍住,问那个提着大行李箱穿着国民党军服的男人,你走了就不怕后悔吗。

  孙红雷一头雾水,问他后悔什么。

 

  黄渤摇摇头,催促着他赶紧上船。

 

  孙红雷紧跟着黄渤上了船,只是在船驶离港口那瞬间,心口窝像是有什么东西一寸一寸的剥落,掉在地上,化成尘灰。

  他看不清那是什么,眼前还是那处院墙,桃花下人面模糊。

 

  (十四)

 

  一九九五年,台湾某处别墅。

 

  孙雨田坐在父亲的床前削着苹果皮。

 

  孙红雷昨天在家里摔了一跤,磕到了后脑当场晕厥在那里,家里一众小辈吓了一跳,赶忙一个电话叫来了医生。

  万幸的是只是有些磕碰,老人家身子弱大概要晕很久。

 

  削着苹果皮的孙雨田突然觉得父亲有些不对劲,紧皱着眉头大张着嘴,像是在做噩梦。

 

  而后猛地睁开双眼,脱出口一句话吓到了他。

 

  “磊磊?”

 

  (十五)

 

  孙红雷自床上睁开眼睛,回忆从药剂地禁锢里一点一点仿佛融化的雪一般苏醒,带着摧天坼地的力量险些摧毁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的神智。

  他仿佛经历了一场长眠。

 

  前一天他还是风华正茂的青年,将黄磊抱在怀里靠近他耳旁轻声道:“等我回来。”

  再睁眼他已变成了风烛残年里摇晃的一枚枯叶,黄磊在几十年前被他亲口从身边赶走。

 

  那次出任务他因心里有了惦记终归是影响了行动,负了重伤,组织上听闻了些风言风语,大怒,直接把他压去了当年用来囚禁敌人的密室,用从鬼子那里收缴来的唯一一瓶据说是洗脑的药剂就在他身上做起了实验。

 

  他被上级王自健用皮带捆在铁床上,挣扎不得,眼睁睁的看着大量药剂被注射进自己的体内。

  疼痛如约而至,脑袋里的每一根神经都仿佛被人用力拉扯一样,开始他还能发出些许咆哮声,后来只能痛苦的扭曲着身体,嘴巴里流出来的是止不住的涎水。

  五分钟后,王自健俯下身子,挑眉问道:“红雷,你现在看见的,是谁?”

 

  眼前是残阳下的旧院墙,斑驳的院墙上有个月窗,三两桃花枝斜过窗前,黄磊靠在院里树下,手里执了本戏折子,抿着嘴看得入神。

 

  “黄磊……”

 

  “好…”王自健不屑地一笑,“从现在开始,你不认识他了,你没有那段过去,懂吗?”

 

  不认识他了。

  不认识……他了。

  不认识……谁?

 

  树下的黄磊随着脑海里这句话的不断回旋开始模糊,孙红雷惊恐的摇着头,想要把那人的样子紧紧地刻下来。

 

  最后眼前剩下的,只有像是隔着一层水雾般的画面,几点淡粉色晕染开来在深色院墙上。

  树下是谁……看不清……不知道。

 

 

  孙红雷愣愣的躺在床上,眼角一酸,热乎乎的液体便划过眼旁深深浅浅的皱纹。

 

  孙雨田刚想说些什么,却被突然坐起来的父亲推到一边,险些撞上桌角。

 

  “快给我订去大陆的机票!!!”

 

  (十六)

 

  早春,院里的桃花树几十年如一日的开的正好,黄磊坐在树下藤椅上一手执了话本,一手执了锡壶,边看书边断断续续地浇着刚种好没多久的花。

  他二十年前改名换姓又回到了颜城,重新买回了这块地,比着原来的样子盖回了院子,幸好那棵桃花树喜人,没有被砍掉。

  他回来……是因为故人总是夜夜入梦。

  梦里桃花树变得巨大,花枝延伸几米远,夜月下诡异的飘着落花。故人蹲在花荫下的院门口,见到他,委屈道:“磊磊,我打不开门,回不去。”

 

  于是他便跑了回来,不管那人现在在那里,他怕那人若是回来了,再找不到家。

 

  今个儿他得去茶楼听书,故事是他写的,叫民国之梦迷桃花源。

 

  黄磊手里翻开的书页上赫然有一张请帖,上书邀罗书全先生赴吉湘楼听书。他夹出请帖合上书页起身,将那本书放在藤椅上,进了屋子。

 

  孙红雷在街口便不让儿子跟着了,自己一个人拄着拐杖,慢慢的沿着面目全非的街道,凭着记忆寻找着当年那棵他远远看了去就认得的桃花树。

  还好,虽然这些年的变动,树还在。

 

  他一步一步的走近那座熟悉的院子,周围的变化都不大,有些院子改成了楼,有些院子被推成了路。

  但他的院子还在。

 

  孙红雷走近院墙,伸出皱巴巴的手轻轻地碰了上去,入手不再是粗糙的墙面,而是水泥抹过后的光滑。

  院墙仿佛在以这种方式欢迎他回来。

  而他摸过的那里,曾经有一扇镂花的旧木窗,窗里盛着他的一辈子。

 

  他抬头,桃花树的枝桠已经斜斜扭扭的伸了出来,仿佛落在地上的朝霞一样拥抱着蔚蓝的天空。

  树在,院在,桃花下的青年呢。

 

  他儿子来前就托人查了查,这院子是二十年前一位罗先生买下来的。

  而黄磊离开颜城后就不知去向,黄渤前些年寿终正寝,最后一个知道黄磊去了哪里的人也永远的闭上了嘴。

 

  想着孙红雷微乎其微的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枚相机,对准桃花下空荡荡的院墙连拍了几张。

  他摸着电子屏上那处本应是窗户的院墙闭上眼,想着百年后陪伴自己进入长眠的,不是青年,而是这些照片。

 

  院里,黄磊换了身仿古的长袍出了屋门,白发仔仔细细的打理成当年三七分时精神爽朗的模样。

  老天怜他,只准许时间带走他的皮相,却不准时间带走他眼中的清亮。

 

  孙红雷行至门口想拍张照,犹豫再三又放下了手。

  院门不是当年他倚靠过的那张。

 

  于是他停在离院门口七八步开外的地儿,眼神温柔,像是缅怀,也像是纪念他人生里最好的一段年华。

  他转过身,想着可以和过去告别了吧。

 

  院里有脚步声踩着满院的落花至院门口。

 

  孙红雷背对着院门,将相机放在眼前,想要取个街角的景,黄磊曾经在无数个深夜里站在那里等他。

 

  “吱——”院门打开的声音。

 

  孙红雷下意识连人带相机一起转身,指头已经按下了快门。

 

  “咔嚓。”

 

 

 

                                                          完

 

  民国这种东西啊……叹气【你滚

  前不久发的失忆梗就是这篇的,本来和那个失忆梗一样,是颜王禽兽杀了黄胖来着…然后脑补脑补脑补就写成了现在这样。

  HE。

  

  发现自己每次都是写经年后重逢的结尾,有点不开心(……)。可能是每次不管写什么文都想把那对西皮的一生都写出来吧…一生这么长,只要不死,总有会再遇到的一天。

 

  以前听过一首《独酌》,里面歌词很应景【浮生若梦,也许在多年以后,月下再相逢,饮杯酒,一切又会重头。】

 

  有bug我也认了_(:з」∠)_,ooc我也认了,把这个梗卡出来短时间内应该真的没有梗了……

 

  今晚极挑最后一期,感谢它让我认识了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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